“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妻子边采卷耳吟唱词句,她说:我在等我出征在外的丈夫回家,可我的卷耳总是采不满筐……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这六句就变成丈夫的口吻:我登高山远望,只为看一眼远在天涯的故乡。我斟满苦酒只求一醉,梦里回到故乡,回到她的身旁,如此再不必牵念,不必忧伤。我的马儿、我的仆人已和我一样疲惫,举步维艰,但我仍不思路远,跋山涉水也要回来,和你团聚便是我心之向往……”我不时以掌心盖住那些添缀的“我”字,势要对比原词寻出个优劣,更一边吟诵一边联想,化身为诗中男女体味其中的荡气回肠,“原本只是妻子幻想着丈夫的处境,大人一改,如今成了丈夫的内心独白。如此心有灵犀的相思,而不再是妻子的独角戏,虚幻化为真实,不确定化为确定,读罢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的丈夫还活着,而且他也听到妻子的呼唤,因而更是归家心切,也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他清朗笑起,笑容不胜潇洒:“想不到蝶姬一点就通,之前连卷耳为何采不满都百思不解,现在倒是吃透全诗了?”
“大人你笑我?”我被他话里褒贬杂糅的字眼弄得好一阵羞愧,转过脸赧了眉眼,“蝶姬也不过是想什么说什么罢了……不过倒真是要惊叹大人这一字添得妙极,本以为要达到我说的对唱之效动辄全篇换词面目全非,不料大人只添一字就将意韵尽收,那是不是可以说,大人一字值千金呢?”
“你只知极尽美言夸赞本公,别忘了本公可是因为你一句提醒才会有此顿悟。”他不是那种一听吹捧就飘然欲仙的人,我的恭维皆被他一笑付之,“所以你,功不可没。”
连他都自谦了,我当然也不好太得意忘形,眸含羞色谦逊道:“大人谬赞,蝶姬可不敢居功。”
“对唱诗歌不失为一种推陈出新的好办法,值得一试。”思索时习惯地托住下巴,指背在下嘴唇上轻轻摩挲,“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诗歌也能这么改……”
“那让蝶姬帮大人找找看?”我甚是热心,说着就欲回崇音阁查阅诗册。
“此事不急,可容后再议,眼下本公要做的,是好好享用完这顿午膳。”他唤声将我留住,再俯视案上佳肴,模着肚子兀自点头,“唔——话说太多总算感觉到饿了……”
他此时有些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我会心一笑:“是,大人慢用!”
他能自觉用膳当然是好了,想着若是我和他这番畅谈无形中成了他的开胃小菜,那我今日代替双成来送饭也功德无量了。
我不想沉默伫立一旁看着他吃,这样彼此都是会不自在吧?故而转身私下张望:“大人不介意蝶姬参观你的书房吧?”
“你若是想看就随意吧。”身后他依稀吃得津津有味,回答得也很大方,“不拆屋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