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等会等会!”我望着未完的曲谱纠结皱起眉头,执笔在砚台里稍许蘸墨,“你们把刚才那段再唱一遍,我没记全……”
莺歌指上的弦音戛然而止,望我的表情有些无奈:“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五次没记全要我们重唱了。”
“是啊,你上次来不是这样的,我们唱到哪儿你就能跟着记到哪儿。”燕呢也帮着附和,两双眼睛都瞧出来了,看来我真是分心不浅,“我看你今天心神恍惚的,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别乱猜,我哪来的心事……”我到底还是拿她们当外人的,明明被看穿却还逞强嘴硬,“接着唱吧。”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们我是受昨日周公旦的荒唐行径干扰,至今想起反胃的感觉仍未消退。本来他对乐艺的执着和风度多少还是有点让我钦佩的,如果不是我另有其主时常拿使命约束自己,有时我真可以算是想把他当偶像来崇拜了。如今被我窥探到他私下里竟有此不为人知放浪形骸的恶心面,我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值不值得如此尽心地为他办事?
她们见我敷衍便不再过问,抱琴起弦,从我要的那段再次唱起。我也努力让自己精神专注,日近晌午时分总算见到她二人放下玦琴,大功告成地揉着酸疼的肩膀和手臂:“好了,你要我们唱的这些东方歌谣我们都唱完了。”
“那也只是东方啊,还有西方和南北疆域的呢……”我碎碎念着,低头去看我整理好的曲谱,再和诗册上一一比对,蓦然发现异样,“咦?这几首被跳过了,怎么没听你们唱啊?”
莺歌拿去诗册目光管过我手指的地方:“这些啊……这些唱不了,早些年就已经失传了,没人会唱。”
“真失传了么?”我拿不相信的眼神来回扫视她俩,“千万别是你们不会唱才故意这么说……”
“拜托!我们都这么帮你了你还信不过我们?”莺歌被我一激当即气不过了,“我们好歹也是名声在外数一数二的歌伎,近几年洛邑城的歌魁之位不是我坐就是燕呢来坐,总之轮不上别人。今儿我就敢说一句,若是连我们都不会唱的歌儿,放眼洛邑你就不可能找出会唱的来!”
“歌魁什么也只是嘴上说说。”我不是非要和她抬杠,只是看不惯她这种自命清高的骄傲态度,“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就是天下第一啊。”
“我们的歌艺不敢妄称天下第一,但至少是翠琅天斋万人瞩目甄选出的歌伎榜首。”燕呢虽比莺歌要冷静,但也直视我说得义正辞严,“我们的歌魁头衔是名正言顺的,不只是空口吹嘘。”
“翠琅天斋?”我从她话里听出一个新鲜名字,进而追问,“那是什么?”
“那本是前朝设下的一处官邸,当时由朝廷派遣官员来翠琅天斋考核乐人的才艺。”燕呢耐心十足地为我解释所谓翠琅天斋久远而神秘的渊源,愈发促起我想亲临其境一探究竟的兴趣,“出色的就选入王宫成为宫廷乐人,或者被有权有势的高官看中了收回去做官家的私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