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
听着一声轻唤,他恍然从思绪里回神,转身望着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姬旦,清浅的一笑只是故作自然:“四弟,你怎么不留在外面陪母后?”
姬旦无谓耸肩付之自嘲的苦笑:“母后一心只记挂她两个孙子,哪里还需要我们陪?”
姬发意会牵了嘴角,太能体会他的心情了。弄孙取乐无过,要怪只能怪母亲太心慈,一直都珍爱孩子,他们兄弟也是从小被她惯大的。现在自己已为人父,弟弟们也相继长大,这份舐犊之情又随之转化到孙儿身上,反而叫他们这群做儿子的在场备受冷落。
看出姬旦似有意寻他而来,不觉猜到几分:“那你来找为兄是有话要说?”
“臣弟只是觉得王兄自凯旋归来一直闷闷不乐,所以担心……”姬旦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提起他的痛处,只怕提出来更惹他感伤,“担心王兄你……”
“担心我什么?”姬发暗自觉得好笑,讥讽的反语其实旨在掩饰被人看穿后的心虚,“难道你觉得,我堂堂七尺男儿会想不开寻短见?”
“当然不会!”矢口否认着,兄长向来是他崇敬的角色,姬旦自是不会这般想他,只不过他在强撑,又岂会看不出,“王兄的心必是坚毅如钢,只是情伤郁久则伤身,还望王兄早日放下心结,重新振作起来……”
“四弟不必说了。”他挥手打断,决然背身是不想被看到眼里的满腔惆怅,“王兄的心结无人可解,又岂是想放就能放下?”
他这么说,姬旦只觉词穷,想劝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总算让王兄欣慰的是,我没有辜负父王的期望。”目光顺势抬升,定格在匾上的四言祖训,叹得意味深长,“能让我脚下河山从此姓周,足够了,我已心无所求,只想功成身退……”
“王兄,江山易主一统天下对我们来说才只是一个开始。”见其还未治国就已对社稷心生倦意,这正是姬旦最为担心的地方,“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事要做,谁都可以功成身退,唯独王兄不能。”
“不能……呵呵……”姬发如斯冷笑,令闻者心寒成冰,却终不知为何。
笑天?天意弄人。笑命?命不由己。
人们不懂这笑里的无奈,是经过怎样撕心裂肺的割舍,用终生孤寂为代价,换一个表面荣耀内里空虚至死的浮名。
“王兄,你当真决定延续殷商遗制,留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诸侯国吗?”沉默多久,姬旦才得以用政事将他唤醒。
“四弟,我知道你并不赞成分封诸侯国,泱泱一个殷商也正是毁在诸侯联军之手,的确,这给大周埋下的隐患太大了……”姬发深感其担忧,只是有些决定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是大周现在才刚打下天下,我们的胜利很大部分来自于前朝各大邦国的支持,此时我们根基未固,如果削去他们的封国和爵位恐怕会催生异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若是这时候反叛,对我们大周同样不利。”
姬旦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君心已无法动摇,纵然是忧心忡忡也只能强忍吞下:“王兄顾全大局,臣弟明白。”
“那些诸侯国尚不可惧,只是相比他们,眼下有一人——”姬发愁眉紧锁,眼里透射焦灼的为难,“他的威胁也不容小觑且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