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箕子谈及比干,姬发心想这“殷商三仁”既然已经见过其中两个,对这最后的一个也该有所表示。虽然比干早在前朝就被暴君剖心而死以身殉道,但前往圣人墓前祭奠一番也是应该的。
来时远见城郊比干墓处已显荒凉,姬发命人找来城里的若干工匠,又选了数十个手脚麻利的兵士,交代他们尽快将比干墓修缮翻新,以对圣人表达敬意。
约莫忙碌半天,直到日薄西山方才将墓地修葺完善,姬发遂携姬旦,在微子的引路下到达比干墓前。他亲手为已故的圣人燃上清香三柱,待虔诚拜过祭洒酒水,这份心意才算尽完。
刚来商丘就大事小事做足了面子,尽显周室礼仪之邦的风度。如今整个商丘的殷民都在传,说着周地来天子何等仁德,又是亲身探望病中的箕子虚心向他求教治国之道,又是为故臣比干修墓祭奠,丝毫没显出国君的架子,人云亦云赞不绝口。而这些,正是姬发他们需要的。东方的国土和民心,终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改为周姓。
“叔父生前受辱,死后却得陛下如此礼待,我想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微子侍立在旁,望着墓碑感慨万端。
“先生千万别这么说,比干先生曾在我父王身陷羑里时全力相助,他是我大周的恩人。”姬发执香在碑前的香炉里竖好,施施起身,视线自下而上扫过碑上的铭文,“何况他的死是为道义,功德无量,更应当被全天下的人铭记。”
微子点头认同,却止不住满心愧疚:“可惜叔父罹难时我未能赶回朝歌搭救,只是听闻叔父自知灾祸临头曾暗中把他身怀六甲的妻室送走……”
“真有此事?”姬发也觉意外。
“近些年我也一直在打听他们母子的下落。”微子黯然垂眸,心里百感交集,“我希望接他们回来安养,如此也能告慰叔父英灵。”
“先生的事就是孤的事。”姬发轻拍微子肩头承诺得大义凛然,“你放心,孤回京就往民间发下昭告,搜寻比干先生的妻儿!”
“罪臣替叔父谢陛下隆恩。”微子俯身致谢暂将此事搁置一边,倏尔想起姬发他们的来意,“事前太傅在书信里提及,陛下来商丘欲览我宗室藏卷?”
“哦,营建东都的计划已经定下了,关于选址我们需要更多的参考。”姬发听取姬旦的意见不便将真话相告,遇人遇事还是得拿东都来做冠冕堂皇的幌子,“我周室虽不缺殷商文献,但有夏年间的史料却库存甚少,所以就想来先生这碰碰运气。”
“有夏年代已久,寻找夏室的文志确实不易。罪臣祖上迁都朝歌时因逢祸乱,宗室的文献流失严重,其中很多都是记述有夏的。如今留在书库里的虽然不多,但总归还是能找出几卷来。”微子是聪明人,他其实已经能猜到姬发的用意远没有这么简单,但还是未多做寻思就接下这棘手的难题,“如果陛下需要,罪臣稍后就带陛下过去看看。族里正好有个卿士,亡国前曾为殷商做过御史,他通读史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许他能助陛下一臂之力。臣也会一并叫他过去侍奉,供陛下差遣。只要陛下用得着我族,臣等定效犬马之劳。”
姬发看如此慷慨又热心,为他考虑得也很周到,当然感到欣慰:“那就有劳先生了。”
夜里用过饭,姬发只带姬旦一人去了商室的书库,寻找狐祖只能秘密进行,连自愿随行的微子也被他婉言推辞了。
兄弟二人分开查阅,久寻却无获。当姬发从一卷夏志中看到八个极易被忽略的旁注小字,顿觉眼前一亮——
东海有狐,狐在青丘。
“青丘……”姬发反复吟念脑海里全无线索,只能向不远的姬旦求助,“四弟,你可知‘青丘’在何处?”
姬旦抬起深埋文志的双眼,投来一缕疑惑:“青丘?”
“青丘之国,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
回答他们的,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