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殿外通传圣驾已至,邑姜迅势按捺心头惊喜,行大礼跪伏殿前。
“臣妾恭迎陛下。”
姬发垂落目光看到地上温温顺顺的女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冷:“起来吧。”
邑姜轻缓起身退至一旁,容姬发先行入殿,自己随后。
姬发举目环顾,虽说这里是东宫,但这个自他即位以来就很少来过的殿室此刻让他感到分外陌生,他不大自在地找起生硬话题:“诵儿呢?”
“哦,刚才太后带着诵儿和绿华去游园赏春了。”邑姜婉婉而言,说着便走向案前欲为他斟茶,“王宫不比绿华的家乡陈国,她第一次进宫,对宫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又不甚熟悉,所以由诵儿带她四处转转也好,转完了兴许会随太后回去吧。”
“绿华出身平民,而且身上是夷人血统,难免对我们周人的礼仪生疏,如果她哪里失了礼数,你多替她担待着。”提到绿华总算让姬发稍微有话可说,“她有什么不懂的,你好好教她。”
“绿华年纪虽然小,但我见她性格乖巧,人也聪明,倒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邑姜酥手婉转斟满香茶,端举茶杯款款相奉,“所以陛下不必过分担心,臣妾定会把她栽培成一个德容俱佳的正统王姬。”
姬发出于礼貌地接过来却不饮茶,客套话说得由衷可惜缺乏情味:“邑姜平日里照顾诵儿和绿华,又要侍奉母后,子黎产期在即也需你多加照应,真是辛苦你了。”
邑姜低眉顺眼显了羞色:“臣妾感念陛恤,不过这些都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不辞辛劳。”
姬发颔首意思一番,下意识望向殿外:“时候不早了,孤答应母后还要去子黎那看看,就不在你这滞留打扰了。”
这话说得是何等生分,这里是他的后宫正室,他与她患难与共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来见她竟被视为“打扰”?邑姜听着很不是滋味。
但见他已搁落杯盏起身要走,邑姜只想找话来多留她片刻,不觉情急失言:“陛下的身体……无恙了吧?”
姬发面色一怔,犹正襟强作镇定:“孤的身子一直很好啊。”
“可是臣妾日前曾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说陛下在商丘抱恙……”萦绕多日的心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陛下回宫当真不需要太医再做些诊视?”
“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姬发已经面无表情。
“是……”邑姜心慌找不到合适的回答,唯有闪烁敷衍,“只是一些闲言碎语,臣妾恐其并非空穴来风,又不敢轻易断定,所以也不曾告知太后,怕她忧心……”
“实话招了吧。”姬发没兴趣再和她拐弯抹角,冷言摊牌,“孤此番东巡,你在孤身边到底安插了多少眼线?”
“……”邑姜瞠目,只觉浑身僵硬。
“孤从未说过绿华是陈国人,你远在宗周却知道?你真是滴水不漏,知道孤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甚至连孤患病,如此被四弟严密封锁的消息你都有耳闻?”姬发一步一步走近她,眼神冰冷得仿佛要刺穿她的魂魄,“你在监视孤么?”
“不是的陛下……”邑姜被他看得心虚得厉害,“臣妾只是关心陛下的安危……”
“所以你就要时刻把孤的行踪掌握在手里吗?”他的气息寒意彻骨已近在咫尺。
“陛下……”邑姜垂眼不敢与他对视,感到辩解是那么难。
“邑姜,你在孤身边多年了,我想你很清楚孤的性格。”姬发不会因为她的畏惧就换了眼色,看到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就是软不下心肠,“孤最不喜欢受制于人,不要以为你是孤的正妻就可以插手管孤的私事!”
邑姜不堪他冷漠至斯,俨然被他这些伤人话寒得瑟瑟发抖。
“孤说过,你的权责只能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句警告,他盯住她轻颤的眉眼,说得阴狠,也足够决绝,“出了后宫,所有的事你都无权干涉,你最好给我牢记!”
邑姜噙住眼底愈涌的清泪,水光倒映是他无情转身,衣摆牵起寒风一阵,风过后,她的世界瞬间沉入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