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大病初愈,随着新宫各殿逐步修缮,王室使用的那些日常琐碎也陆续从丰都旧宫搬入。武宣殿外姬旦正督管宫人们整理兄长的物品,人来人往间有谁的衣袖不慎刮上箱顶的命灯转瞬就要倾翻,幸得姬旦眼疾手快奋力将它擒住,这才免了落地摔碎的厄运。
“你们……”姬旦将灯握紧手中,蹙眉喝斥那些差点闯下大祸的内侍宫女,“陛下的东西岂可大意?损坏一件你们有几条命担待!”
“奴才该死……”宫人们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就给下跪磕头,“求太傅恕罪……”
“好了去做事吧。”姬旦压下怒火却没心情和他们纠缠,冷冷发下警示,“都给我当心点!”
宫人纷纷散开重拾各自的忙碌。姬旦伫在原地端详命灯,他不放心,所以翻覆察看它是否磕碰损伤,当成宝贝一样爱惜。
而他这不同寻常甚至近乎怪异的举动恰好都被由远而至的邑姜看在眼里。她心自起疑,区区一盏油灯至于要他紧张成这样?举灯细望又执袖擦拭,他那种神情,让她不得不把目光投诸灯上——看着似乎没什么特别,但印象里好像丈夫勘选完东都回来就带着这盏灯,原先一直是放在他殿中书案上,而且如果记得没错,那灯里的火焰是昼夜不熄的?这倒是很奇怪……
姬旦执灯走入武宣殿,他知道兄长这会不在,所以亲手把灯于案上搁好,动作分外谨慎。
他正望着微亮的灯火忧心失神,不觉邑姜的近身侍婢走来身后,福一福道:“太傅大人,王后娘娘驾临,请大人去殿外一见。”
姬旦始料未及,不过很快镇定随她出去了。见了邑姜他先行礼拜过,再微微笑言:“王嫂来得不巧,王兄刚于片刻前离开了武宣殿……”
“我已知陛下不在。”邑姜态度冷淡,方才就已问过宫人,对此不感意外,“还听说他去了子黎那?”
姬旦觉得她语气有些别扭,但不敢擅自揣测。
“见不着陛下就算了,本宫请太傅过来是有事相问。”邑姜转过脸开门见山,“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太医不是确诊王兄病已康复了么?王嫂还在担心什么?”姬旦悬笑假装困惑,自以为掩藏得滴水不漏,“而且王兄近日精神舒畅食欲大振,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
“太傅不必骗我。”邑姜不等他再夸夸其谈就出言打断,“本宫心知这不是陛下第一次病了,你们在商丘城的时候陛下就曾突患奇疾昏迷数日,还是在屠杀夷人之后,是不是?”
“……”她的话直叫姬旦凛然心惊,笑容瞬间僵硬。
这些……她居然全都知道?难道她……
他凝视王嫂冷冽的双眼,从她瞳孔里投射出的精明让他顷刻明了,直觉是对的,她的确很不简单。
只是这个女人的手腕,远远超出自己的估量,姬旦竟有些不敢设想,在兄长走后王位交付诵儿,他背后的生母是否真能安于后宫?
而如果她不甘沉寂,借着年幼的儿子将双手伸向朝野,他们叔嫂又会有怎样的交锋?
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