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姬旦开始为诵儿教授一些基本的治国策略,小家伙对分封一事始终是云里雾里:“四叔,为什么父王要封那么多诸侯?”
“因为天下很大,人也很多,那些遥远土地上的百姓都需要有人去治理,引导他们过更好的生活。”姬旦极富耐心,并尽可能用浅显易懂的言语来为他解释,“所以你父王依据功劳大小和血缘亲疏给他们封爵赏邑,以便他更好地管理国家。”
“分封那些大臣就好啦!”诵儿追根究底地问道,“为什么还要把外祖,还有家里的叔伯们都送去那么远的地方?”
姬旦暂且不答,而是先反问他:“诵儿,你可知前朝为何这么快就被我们大周攻克灭亡了?”
诵儿迷茫摇头说不上来。
“分封诸侯的政策自古以来就有,不过都以外姓居多。我们大周翦商离不开那些殷室诸侯国的归顺,他们之所以能轻易背叛殷商,皆因他们与王室之间没有一个足够稳定的纽带将他们紧密联系。”姬旦说时一边指着案上的疆域版图为他比划,“你父王正是充分认识到这根‘纽带’的重要性,特将我周室宗亲封往各地,形成血脉相连的同姓诸侯国,在我们四周以众星拱月之势捍卫周王室的统治,明白了吗?”
诵儿似有所悟:“唔,原来封诸侯是为了保护国君啊?好棒好棒!那就要多多地封诸侯!”
“诵儿你要始终记得,诸侯可以有很多,但是国君只能有一个。”见孩子心智单纯还未看透实质,姬旦不由收了笑容,“国君在诸侯心里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他拥有绝对的王权,任何诸侯都不能僭越。”
诵儿望他仍有些困惑:“可是为什么国君就有那么大的权力呢?”
姬旦觉得这个问题不好解释,于是心生一计:“诵儿你来看这个字。”
他走至诵儿身后跪坐,握住他的小手教他执笔在帛上一笔一划写下个[尹]字。
“这个[尹]字代表治事,若在它下面添个[口]……”姬旦边说边写,墨色合二为一,“用嘴巴发号施令,治理国家的人就是[君],所以君主的话臣民必须服从!”
“我懂了四叔!”诵儿灵机一动,终于从他的字和话里悟出玄机,“我们又把国君叫天子,是天的儿子,所以国君生下来就是最尊贵的,诸侯都要听国君的话!”
“没错。”
认同道,姬旦又执他手在帛上写下八字:[天之骄子,君临天下。]
“生为天之骄子,必将君临天下。”
“太傅!大事不好啦!”笔锋走过墨迹未干,只听武宣殿的内侍心急火燎奔入库来,“陛下刚刚又晕倒了……”
听到突如其来的噩耗,姬旦心情跌至谷底,他并未表现出如何惊愕,因为这样的结果已是他意料之中,他早已通过占卜算出兄长大限将至,他有不好的预感,恐怕兄长再次病危是真要回天乏术了。
犹记得兄长离奇康复,精神好到自己可以下床走动,更有传言说他带着诵儿骑马出宫?宫廷内外无不欢欣鼓舞,也只有姬旦仍是满月复阴云,他是唯一看穿天机的人。
那日他去了镐京城楼,因为他听闻兄长病愈后几乎每天都会去那,时常一个人站在城墙顶上瞭望风景,一望便是半天。
果真,姬旦自远处就看到墙内独伫的身影,面朝东方,风吹衣袂英姿飒,只是凝着一双痴眸望,出神到察觉不到自己正在靠近。
姬旦不堪心凉,那些不明真相的众人只道国君洪福齐天必能长命百岁,却不知这所谓的“病愈”仅仅是人离世前夕的回光返照,此时兄长眼里弥留的神采,一如他最后一眼看到的命灯火焰,暗淡得随时都可能寂灭。
云霞倒映在姬发双眼融化成瑰丽的眸色,远方究竟有怎样的旖旎,能让他看得那样痴迷,嘴角依稀带着笑,很温柔。
姬旦猜不透那丝笑意代表什么,是沉醉,神往,还是心愿已了对人世再无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