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拼力贴在暗眼上望了这大半天,目颈酸痛,忙缩下脖子闭住眼用力挤了挤,又赶紧向外张去。
她受暗眼所限,并不能将外面情景看得十分周全,可却对那白衣人甚生好感,只觉他武功超凡、身姿飘逸,理斥胡孙,正气可见,虽然时而言语似显凶狠,其实却隐透着一股和善之气。至于这些只不过是全凭着她自己一个小女孩家的一派天真幻想,那白衣人先前已自表身份,可是那黑道第一邪教阎罗殿中的冷血杀手,她可全没半点放在心上。
忽闻身旁一声娇喘,无垢香躯微动。月明料她已然醒转,虑到外面形势尚不明,生怕她恐惧之下开口大叫惊起事故,急忙尽力扭头对向她,连连的挤眉弄眼。其实她就算不如此,无垢生性胆小,陷此危境,乍然醒转,也根本就不敢声张。
无垢方恍恍坐起身,趁着柜门缝隙透入的熹微光线,便看见月明脸上的奇怪表情,不禁愕然,随后便觉见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江湖阅历再浅,也猜到她是被点了穴道。正感无计着急,又看她眼转嘴呶,不断示意自己往那橱门上看。
无垢身量本高些,此时顺月明所示望去,很容易便寻看到了那个暗眼,下意识便忙扶在橱柜上,贴向暗眼向外一张,立时便看见洞厅上多出的那两个脸戴面具、形象狰狞的人来,不禁吓了一大跳!缩回脸向月明一望,更加不敢出声。
月明担念外面情势,顾不上也没办法多理她,急忙又向暗眼外望去。蓦地半边脸颊一热,无垢也贴了上来。
所幸那小孔开得还不是很小,两人侧着脸紧紧贴在一起,眼靠眼的尽力向外观望。
只见胡孙正一边缓缓展开金鞭,一边缓缓对那白衣人说道:“年轻人做事就是好这么轻狂自大,你说话可要算话。”
那黑衣人早已斜倚在左方最边上的一张方桌前,始终微垂着头,对周遭的一切都罔若未闻。
花似真原本蹲在宋钟尸身旁,此刻却忽然慢慢站起,从他三人身后蹑手蹑脚地向外步去。
月明暗叫一声:“不好,他要逃!”眼看白衣人正自顾与胡孙说话,寸心不分,花似真悄无声息,转眼就已逼近洞口。不由心中大急,只恨不能高声示警,却忽听得那黑衣人甚是轻淡的说了声:“别走。”
外面花似真身形顿然一滞,扭头却见那黑衣人兀自背倚方桌,连头也不曾回得一下;白衣人却转过脸来笑道:“不必白费精力了,你是逃不掉的。”
花似真自拟功力不弱,眼看离洞口已仅有两步之遥,胡孙正妨站在那白衣人身边,黑衣人又全无动作,真想立时便疾奔出洞。却忽听胡孙语音微颤道:“老四,你当真要独自一人逃生,全忘了我们兄弟四个在百果岛对师结拜那天发下的誓言?”
花似真听到这话,和三位师兄多年来在百果岛上同门学艺、朝夕共处的情景顿然涌现脑海,心中一阵犹豫,呆站斯须,又觉先机已失,终于一跺足叫道:“罢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死大家一起死!”一转身又走了回来。
胡孙紧紧注视着他,目中露出异光道:“老四,我知道你还有心事未了……咱哥几个之中,你年纪最轻,风华正茂,今日却也许就要命丧于此,你可能甘心么?”
花似真双眉紧皱,当即痛怨道:“我当然不甘心!这祸又不是我闯出来的!你倒说说看,我是不是早劝过老大,做事不要总那么贪暴过份?咱兄弟在东海称霸一方,这些年来已经够威风的了,严震海和他掌管的那些人又与咱们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干吗就那样容不下人,非要把他们降治挤走了才可?若是以往一等的旁人也还罢啦,幽冥教是那么好惹的吗?他什么时候肯听过别人一句啦?总自以为是个举天第一的人物似的,一起了性就那样尽由着自己痛快杀了严震海,闯下这滔天大祸!害得咱兄弟几个背井离乡,直若丧家之犬!如今……”
正越说越是激动,蓦然省思到宋钟惨死之状,心情顿时又转为一阵酸痛,不由声色一敛,颓然灰叹道:“唉,如今老大已死,我还在这里自顾说他干什么?”
胡孙内心也觉一阵酸怅,并未接言,花似真又道:“只怪我自己当初不曾下苦,学艺未精,眼下既技不如人,连性命能不能保全都尚且难说,更不用再指望将来重返西北的那一天,一切就都认命吧。”说到此双眉一展,脸上大露坚绝之色道:“二哥,我其实也不忍心丢下你一个人,死就死吧!就算我方才一人逃了生,以后也是窝窝囊囊地活着,没什么意趣……”说着目光已遥投向洞外远方,这突然间又充满了萧索之色,似乎回想沉陷入了一段伤怀往事。
胡孙默视他半晌,忽然“嘻嘻”怪笑道:“好,好兄弟!”月明这大半天都不曾闻得他发此习惯的怪笑,此刻听来,虽然一直对他十分憎厌,却泛起几丝莫名恻隐之心。
胡孙又用他那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金鞭,喃喃自语道:“好鞭儿,自打八年前恩师将你这件稀世之宝传赐于我,真教我如虎添翼,欣喜若狂。这些年来你跟随我出生入死、历经百战,从无一败。从前见过你的那些敌手们全都被你打下十八层地狱里去了,今日瞧来应是我出道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战,不知你能否为我再胜一次么?”
他这一番话说的声音极低,月明在密室内听不大清楚,只觉他脸上神情似乎对那鞭儿甚为爱惜;又见那鞭儿一头垂在地上,比宋钟的那条丈长黑鞭短了些许,鞭身上鳞甲栉比,金光耀目,看去非一般黄物。她虽阅历不深,也感其珍,却当然不知这金鞭本是来源于东海神鱼岛的一件镇岛奇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