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早知大哥是武林中出名的英杰,先前虽已和楚云飞和解,但脑中只要一闪过陶然轩中的情形,便总还是会生出点不快,但此刻一听剑洲都有此言,内心登觉芥蒂尽释。
楚云飞先是大露感意看着月明,随后便遥目飞思,大现敬佩神往之色道:“难得、难得,想不到你大哥那等出身正道名门的显赫公子,竟能如此明体顾恤我们邪派中人的苦衷。这样名符其实的真侠士,我真想能与他见交一场!”
月明顿然大喜道:“飞哥哥!你同我大哥都是武功高强、侠骨柔肠的青年俊杰,若真能识交,那可真是再好也不过喽!其实这也不难,等你做了我的二姐夫,不就时时可以和我大哥见面了吗?”
楚云飞虽听她这话说得无比天真显憨,却也是直觉心花怒放!伸手在她脸上一抹,“哈哈”大笑道:“你这张小嘴,哄得飞哥哥高兴得都快要飘起来啦!”完后又余情难尽的笑盈盈向无垢看去道:“无垢,若真能有那么一天,那我可就开心死了!”
无垢虽也隐觉这事似乎不能,但也被楚云飞那副兴奋热烈的欢色感染得满心喜悦,幸色难抑、含情脉脉地对视着他。一时间二人交目中满溢的那份浓浓的柔情蜜意就连傻子也都看得分明,早也被引视向她们的江涛不禁苦笑了一下,暗思:“这可真所谓‘不知情为何物?’竟能有这么大的魔力。”
正在这时,这一大阵子一直都未再出现的李大婶忽然端着只青瓷大汤碗轻步而入。无垢顿然神色一敛,生怕被她看到自己模样的羞怯微侧向一边。李大婶却目不斜视、无一言语的自顾把那只盖碗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去。楚云飞双目追着她背影微现感意的笑了一下,便不再多顾,转目向桌上揭开那只汤碗碗盖,热气蒸腾间,一股奇异的香气立即弥散了出来。
月明探头一瞧,碗里满盛的汤汁内紫黝黝地也看不出是炖了些什么,那股异香也是从来没有闻到过的,不由奇道:“飞哥哥,这是什么菜呵?”
楚云飞微笑道:“这不算是菜,算是种药。很早以前就曾听我们山上的人传言问天崖间长有一种紫云芝,乃世间珍罕药材,有大补神效。这个就是紫云芝熬的汤。我那天起意要请你们姐妹吃顿正经饭时,脑中忽然腾起此传言,越想越觉若能寻到此物给你姐姐补补身子,那可真是极好不过。不过当时只是抱着试着去找找的心意,也没敢深信这传言竟是真的!”说着已大现兴喜之色,拿起汤勺向碗内盛起一勺汤,先往月明碗中送去道:“月明妹妹,你也喝些。”
月明忙推手拦住道:“不,飞哥哥,这是你专给我姐姐寻来的……”楚云飞忙释道:“我也不是那意思,你们俩一起吃……”月明也忙又坚拒道:“真的不用飞哥哥!我身体好着哪,可不想吃什么大补的药。”
楚云飞听她这样说,便一笑作罢,将那勺汤转送入无垢碗内,又连舀了几勺汤,又甚是细谨的挑了些芝体实物放入她碗内,如此边侍弄边道:“本来这株芝我是要亲手做给你的,可这种珍罕东西从来也没听人说过当怎么做,我怕弄不好反给糟塌了,白费了我一番心,所以就麻烦李大婶代劳了。快吃吧无垢,凉了可能就不够好了。”
无垢虽不谙事物,也早闻知世人将灵芝称为仙草,任其中哪一品种都属世间极贵难求之物,感动之余,又不由奇道:“云飞,你究竟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
楚云飞欣笑道:“当然就是从问天崖中喽。灵芝是民间广传的能起死回生的神药,人人希求,可我们浮罗山上却没人顾重那传言去寻这个。问天崖乃万丈绝壁,险峻无比,断仞如削,难寻攀处,任你武功再好,稍有个不留神失足跌下去那也是粉身碎骨。没认识你之前,我也不会甘冒大险巴巴的下往崖间,去找这种对我们来说也无甚用处的东西……”
月明忍不住插口道:“这样有起死之能的神药怎么会没有用处呢?”楚云飞转向她,微露逗色的笑道:“那我问你月明妹妹,天地广搏,这世上能具不专只灵芝、还有种种珍罕药材的至贵、至富或是至奇之族加究起来也并非极少,你又几时听闻过有哪个人吃了任一这等药材能真正起死回生的?”
月明仍辨道:“这世上当然没人死了还能活过来的,这只是种夸大的传言,可虽然言过其实,却也可证灵芝具有近似这般的神奇药效。刀剑无眼,你们行走江湖的人时时都有危险,若寻得这等神草备着,一有伤患便可食补岂不甚好?再怎么说也不会无用。”
楚云飞笑道:“我们阎罗殿中虽没备有灵芝,别的物什也是有限,可治疗种种外伤的药却算得应有尽有,而且很多也都是显具神效、世间少传的奇罕物。你说我们犯得着冒着落个尸骨无存的危险,去专寻那还不知到底真不真存在的紫云芝备患么?”
月明顾想起他前面所述,赶忙摆手道:“我只是一时意起随便说说的。飞哥哥,你们那个问天崖那般险峻,就算紫云芝真真能起死回生也不当去寻!”说着目光一烈,对向无垢,满心都是要帮楚云飞加深与无垢感情之良意,甚显挚感道:“姐姐,飞哥哥为你却甘冒此粉身之险,若说是因你性命垂危、急求一救也还罢了,可却只是要补你天生孱弱之身,人间情爱,至重也不过如此了吧?飞哥哥待你这千般深情万般厚意,你可万不能忘呵!”
无垢竟直听得一阵鼻酸喉烫,一瞅楚云飞,心绪缠绵激荡、复杂难名,竟几欲下泪!楚云飞忙揽住她,又是欢喜、又是疼惜的抚慰道:“你看你好没来由的这又是怎么了?大家只是一起随着意兴闲语聊聊,你又当得什么真呢?”
无垢忙轻摇了下头,意示自己并没什么。楚云飞便又对向月明,一来因感念她,二来欲解眼前形势,满含笑谑道:“月明妹妹,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先前故意大张旗鼓的那样说,只是想在你们姐妹俩面前邀邀功、让你们好好夸夸我!”
月明虽测他此言多半是虚哄,却也禁不住“扑哧”一笑,心情大松。楚云飞又兴色一盛,接着前话道:“说起来我那天的运气可真算是极好!下崖去没有多深便寻见到了这株灵芝,当时我还真有些不敢相信,待得小心攀过去摘到手时一看,就如传言中听描绘的那样,象枚如意般,盖面上泛着紫光,在我眼中别提有多好看啦!”说着又有些憾然道:“只可惜小了一点,但我从旁再没寻见到还有别株,二弟又在上面催我,我就作了罢。”
无垢缓过些情绪,这才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来道:“云飞,你这又是何必?我这身子是打娘胎里就落下病的,时好时坏,今生不过就这么个样儿罢了,若吃吃这些大补的药材就能得好,我爹当初也不必把我孤伶伶一人送上峨眉山去。你却为这冒那么大风险,若万一有个闪失,可……可怎么是好?”
楚云飞又爱又怜,忙紧揽了一下她,然后大示轻松地一笑道:“你放心吧!我腰间系着绳子,上面又有二弟照看着。你不清楚,他功力比我高,就算万一有个闪失,他也定可助我化险为夷!”
江涛却忽然又冷语道:“大哥,你又何必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呢?那天你因顾重我执意不肯让我陪你下去,这上面若有事我自是可帮你排解,可你在下面万一有个差迟掉了下去,我就算是个神仙怕也救不了你呵?”
楚云飞心头一急,忙朝他挤了下眉道:“二弟,你又来了。”江涛却仍执意道:“有些事做了就该让人知道,若是个明白人不说她也能体解也就罢了,若是个糊涂人,不说岂不枉废了你那一番艰行苦心?”
楚云飞虽急想阻他,但因先前一时失控吼了他,本已大怀悔意,恐寒了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只重儿女之情、为了无垢这个才相识的心仪女子便抛轻兄弟深情,是以这时实不愿再当众驳他。
而江涛也是口中不停道:“你们没亲眼见过的人自想不出问天崖何其陡峭险峻,我阎罗殿在浮罗山上盘踞已久,也从无听说殿内有一人曾下过那深崖去。以我大哥那般武功,那天几番滑蹭,手都在石壁上刮得血淋淋的。”
无垢对江涛本前气未消,这会又自能听出他话中对己隐怀的不忿,更是恼他;但一听到他这最后一句,登时顾不起别的,急忙捧起楚云飞的手一看,只见上面果然有深浅不一的好几道伤疤,念及自己头前还一直只顾对他怀怨撒气,而其实每次和他见面,都是他对自己百般呵护,自己也从没细察体关过他状况如何,心中一阵愧痛,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楚云飞忙缩回手复搂住她道:“你哪至如此呢无垢?这点伤对于平常男子都压根不值一提,何况是我们这等身具武功之人?”说着一双港目又直凝向她,真挚已极道:“而且只要是为了你,就算再危险一千倍、一万倍,我也是心甘情愿!”
无垢大感之中,又听江涛说道:“月明,再好好多吃一点吧,我大哥为了这顿饭,忙了整整几天啦,只恨不能把自己的心也掏出来做了摆在桌上,浪费了岂不可惜?”语气中颇含讥意。
无垢听他表面上对着月明,其实分明是在说给自己听,虽然气恼他,可此时此刻除了对楚云飞的一腔愧疚,已势难再顾重旁情,只是倚在楚云飞怀内,对江涛之言装聋作哑。
楚云飞对她自是又百般抚慰、千般体贴,其后又亲手喂她喝汤。无垢再不拂意,一双秀目含泪带情,就着他手一口口喝了。
二人间逐渐又大露出的那副温存亲昵、罔顾他人的形态令旁边的月明一阵眼热面红、难以安坐,正觉有些尴尬间,江涛忽的站起唤道:“月明,雨停了,咱们出去走走。”
月明本对他的任一要求就都不愿拂逆,更何况此时?闻言连想也未想的便急忙站起,再向外一看,大雨果然不知什么时侯已停了下来。当下随他出了屋去,步出院门,向郊野间漫无目的的走去。
月明跟在江涛身旁,因此刻得他相邀能与他单独相处,内心充满窃喜,只是又不闻他说话;时不时抬眼一瞅他,见他面无表情,也看不出甚喜怒。疑他还恼无垢,心中猜测不定,又有些惶恐,未敢轻易开言。走了一会儿,江涛忽的一笑道:“你看他们俩个,转眼又那么好。”
月明一见他笑容,前疑顿去,喜色大绽道:“可不是么!”江涛又笑意更甚道:“咱们俩在一旁倒显得成多余人了。”
月明也不禁好笑道:“这情侣之间本最喜单独相处,可每次他二人见面,咱俩又总得陪着,一遇他们亲热起来,咱俩就无地自处。”说完后好一会儿,又不见江涛再接言,正又有些揣测其意间,江涛脚步一停,忽然直对着她正声道:“月明,谢谢你。”
月明不由大愕,仰目呆望着他道:“谢我什么?”江涛道:“你处处赞护我大哥,我当然看得出来。你真心对我大哥好,我心里也感激得很。”
月明明白过来,顿时欣喜不胜道:“那没什么的,飞哥哥本来就当得的吗!”说着又垂下头去,娇羞说道:“只是能得寒哥哥你这一谢,我心里才真叫欢喜。”
江涛心头莫名一动,但转瞬便也再未以为意、恢复常态,一时间也未有话说,抬目前视,静观着雨后的绿野清景。
月明也抬起头来,但见天空已是阴云散去,丽阳绽现,四周的草木莫不碧绿如玉、青翠欲滴,又挂满水珠,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胸中激情澎发,禁不住双手交握,满怀陶醉的由衷感叹道:“今天的景色好美!太阳云彩、花草树木,全都和往常的不一样!今天的一切一切都好美好美呵!”
江涛不由一奇道:“那却为什
么?”月明满面容光焕发,月兑口便道:“因为有寒哥哥你在啊!”
江涛顿然一怔,一时呆望着她。月明见他目现愕异,虽有些自悔冒言,却又实是欢情激越,也未掩避,尽管也有点羞涩,但仍正对着他的目光。
江涛呆过这一时,面对着她那张尚大存稚气、挚情真现的娇丽脸庞,只觉说不出的可爱,置身于这一片清新的雨后碧野之中,心中也不禁一阵喜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