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鹏放下碗,倍感亲近的望着他,含笑相叙道:“江兄弟,实不相瞒,我自幼便在家习武,自认也是寒暑不辍、刻苦勤奋;如今成人,虽也非狂妄之人,不曾自骄自大,但暗自私心却也常自喜还算不差。不想今日与你一见,方深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至理意味。你方才只是小显身手,我却也看得出,你功力必在我之上;而你年龄看去与我一般,实令我省愧自惭……”
江涛心头一急,禁不住忙道:“公子,你这是太自谦了……”志鹏“嗳”的一笑道:“江兄弟不必好意相慰,这没什么。方才你那一手是轻描淡写的随意便可发,我却需暗凝心神功力,孰高孰低勿须多言便能自明。你如此了得武功,却能毫无半点恃强而威之心,对那素不相识的老幼乞丐二人百般惠助容耐,这一副宽怀仁心、侠品逊德,当世难得,我很是钦佩。”
江涛这时已是与他面对面近处,清楚见到他那副甚显真挚诚恳的言态,心内实是感荡之余,又有些羞窘道:“公子,我哪如你过誉的这般?其实我并非有你说的什么宽怀仁心,只是觉着那小叫花和……和我小时候的穷困处境有点相象……牵动了点恻隐之心而已……”
他本从不喜与陌生人多话,更别说是自提身世,但因一再蒙志鹏真情嘉重,又加已生了不少酒兴,不由话意便多腾了起来道:“别的孩子在他这个年龄,正是备受父母宠爱、有求必应的时候,他却只能做个连鞋都穿不上的小乞丐,为想孝敬他那位老丐伯而讨酒喝。还有那位老丐,也不过就是贪满些酒欲,又算什么非份之想呢?只是因为穷,就连有点享用一顿酒食的愿望都不能够么?我觉得他们不该被拒绝,但是这里毕竟是做生意的酒店,不是救济堂,挣的也是小本辛苦钱,没道理强求店家平白损利施惠。而我只须付些银钱便可让他们两下都得满解难,又损耗不到半点自身什么。此番行径连举手之劳都谈不上,公子却口口声声以侠义这等高德相赞,实令我惶愧难承。”
志鹏先是听得连连颔首,最后又直摇头,更是大现感色挚意道:“我乃一番真诚相赞,自认字字符实,江兄弟可当安然受之。不用再说许多,单凭你适才这席左右体顾平弱他人的话便可足见你一腔侠品义德。真正该感到惶愧的应是我,我先是觉怪那店家重利吝啬、不愿助人,后来又对那小丐心生嫌意,觉他轻放疏理,贪进少度,受人恩惠还不知收控;而听君一席话,真让我对己这般苛嫌别人微末之过的狭隘心胸深感惭愧,我自叹难及江兄弟万一,江兄弟若还过谦,又让我如何自处?”
江涛又是一阵急切道:“公子万勿再出这等话!你尚在进店前便已帮护过那老丐,这会却只誉他人而不提己德。我乃是曾亲身感历过与那老幼乞丐二人类似的贫困处境才能动心相助,公子若依我看似出身大家,历来显贵之人都是非骄即傲,目中无人,你却非但无半点如此行迹,还能对一流落老丐义礼相护,对我这平常之极之人更是礼敬有嘉,品德才真当人敬佩……”
志鹏“哈哈”一笑,豪声道:“江兄弟!咱们俩也就别再你推我让的了,倒失我江湖男儿本色!来,喝酒!”说着又与他斟满。
江涛当下忙又举碗与他喝干,这一下胃内更是一股热烈酒气直翻,忙咬牙一忍,眼见志鹏还要再斟,忙伸手轻轻一阻,微露窘色道:“公子,我酒量极是有限,实在不能再喝了。”
志鹏这才微露愕色的凝观了他一眼,忙退手道:“那好,江兄弟万勿勉强。”江涛见他毫不执兴强劝,足见知顾他人、又大现谦良之品,好感更甚。只见他目光一热,笑意欣欣道:“江兄弟,我平素其实并非多话喜交之人,但今日与你这不期一遇,却大感投合,自己都说不清究竟为何,只觉对你言语不尽。我有一心意,很想能与你深交为友……”
江涛下意识便甚感合意,但自己身份却是万不会忘的,正又一犹豫,忽见店门上白影一闪,楚云飞已飘然而入。顿时旁情俱忘,紧凝着他步回店中。
志鹏正说得兴头,却见他神情忽异,似已走神离思、忘顾己言的双目直投向自己身后。不由随他目光转过一看,只见一白衣人轻姿步向上楼楼梯。尚不及再多顾,江涛已霍然站起,对他匆匆却甚是重礼的一抱双拳道:“蒙公子厚意相待,在下甚怀感激。只是现实有些要事在身,请恕无礼就辞。”
志鹏大感意外唐突,虽万分不愿,但武林中人萍云际会,瞬息聚散乃平常之事,相强反无意趣,见他辞意坚紧,便也忙起身还礼道:“江兄弟,那咱们就此别过。”说完拿起桌上那绽纹银,不觉大露憾色的双手捧着送还到他面前。
江涛不想他还周顾着这等细事,足见挚情,不由也大露憾色感意的凝视了他一眼,双手接过纹银离席而去。
志鹏看着他疾行上楼梯,留恋斯须,自此也无再留之意,又担念起顺子探察结果,便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