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听得实觉一阵钻心刺痛,道:“四妹,你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只怕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吧?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现又说出这种话,可不是安心拿刀戮哥的心吗?”说着一扶她双肩,满目挚情的鼓慰道:“你给哥听清楚,你今生没有犯过什么还要赎罪的错!你的妄加自责只是因为你曾误选了一桩结果不幸的婚姻,而你是其中的受害者,不是有罪者。哥凭对爹的深谙可确保说,他老人家若如今还在,决不会再不许你回家,也决不会愿你离开;在他内心,定是一直将你视为他最亲爱的女儿!哥也永远视你为最好的妹妹!”
秦楚大现激感的直凝着他,忽而含泪道:“我的傻三哥,你对人总是这般好的,尤其是对我这个原不值的妹妹……”
秦川顿又大感违意,忙要再慰,秦楚却已背过身避开,复现执意道:“不过我心已决。三哥,你若真心疼我,就由着我去吧。”说着又大流自诮伤情道:“从前我就总是只由着自己的性子,处处和爹他老人家较劲争执,也全不受旁人好劝,今时我又是难以自加理制、顾重大全,要抛离亲亲的两个孩子啦。三哥,你看,你看我一向都是这么自私自利的……”
秦川一阵心疼,转向她面急欲劝解,秦楚却明测他欲要何言,仍不待理,向前踱了两步又避开,然后举头望着是时天上一轮明月,自顾凄发感叹道:“月明,我可怜的女儿,你哥哥他是个从小性子就坚强的男孩,娘还可不过担,可娘亲放心不下你呵,你还那么小,本正当母亲周细照顾的时候……是娘亲对你不起,如果你长大了恨娘抛下了你,那你就恨吧……但娘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心里都会想念、祝福着你和你哥哥的。好女儿,你会有一个很疼爱你的爹爹,还会和哥哥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们相伴着幸幸福福地长大,不象娘,从此就只有孤孤单单地一个人……”
秦川眼内一酸道:“阿楚,那你又何必非得要拗犟自苦呢?听哥哥的话,打消这念头,好好在家里待着!”
秦楚这次没再立逆,两道异样目光大含哀婉深意的怔看了他一会儿,方一句句清楚言道:“三哥,你对妹妹的情意,今生我怕是已无机图报,奢求你最后再宠爱我一次,代我好好养育剑洲和月明,教诲他们兄妹友爱,宽厚待人,不要象他们的生父那般心胸狭隘、怪僻多疑,害了自己也害了亲人。三哥,其实我也知道勿须多嘱,你这豪侠男儿的言传身教也定可让他们成长为我所期之样。只再重嘱一言,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说完便向他深深一拜。
秦川热浪冲胸,急忙扶起道:“阿楚,怎的对哥哥行此大礼?”眼看她一脸毅色,一时间实已难再忖出可劝服之语,便道:“你才生完孩子百天,这水边风寒露重,不宜久待,快先回房歇息吧,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议。”
秦楚轻点了下头,抬目又望了下月儿,最后感谓幽吟了一句:“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就此再无停滞地回房而去。
对众诉到这里,秦川目光直投向月明道:“本来我还想缓上一两日,待阿纤的情绪平稳些,再好好忖法劝说于她,尽力使她可回心转意,哪料就在次日一早,安排在她房中的妇婢起身伺侯时便发现她已不知去向,后来禀报于我时,她们还怀诸多猜测,以为阿楚是不是暂去了哪里走走,而我却已明白,我只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个平生最亲的妹妹了。
不幸果然,从那以后,阿楚和丘莫高两人皆是一样销声匿迹、全无消息。这么多年来,我总测想着阿楚毕竟是个为母之人,所谓‘儿是娘身上掉下的心头肉’,纵然哀莫大于心死,纵然此处是她的心碎意死之地,她也总会忍不住回来看看自己的两个孩子,然而她却宛若从这世上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出现过。也许,也许她真的已离开了这个人世。”
芳玫等听完父亲那似平常相诉的最后一句,如何又体味不到他其实内心深含的悲情?皆大生恻担的也朝月明这个近期前一向天真无忧、纯稚喜乐的小幺妹关视去,却见她怔怔静坐,泪渍遍布的脸上神情恍惚,一如这几日时常一般模样,并无甚特殊悲痛的表情。
却说月明身为秦家最小的女儿,向受父亲爱护、兄姐疼让,原比其他人多得些家人宠纵。又一派天真、娇憨烂漫,以前从不知愁为何物,对自己的身世并无甚在意;这几天突遭人生剧变,整个心神皆沉浸在至亲大哥惨亡的莫大悲痛中,已被消磨得时而清醒时而麻木,且其它任何伤情也难盖过于此,是以此刻听父讲述自己堪伤身世,倒象在听别人之事般,全没心力觉着有甚多感,唯有每逢父亲言出“剑洲”这两字时,她内心才会激翻起一下刺痛,此外就再无所动。
然而,忽又听得父亲蓦然发出一声大叹,痛悔难禁道:“如今洲儿猝然身死,我愧对他母亲当年的一番重托,真是百身莫赎呵!”这一下她顿然全神痛醒,一声悲泣出喉,汹涌泪水狂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