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月明听得自然是再分明不过,脑中顿然一声轰响,眼前万物一片昏晃!忙收头转身一下软靠在坡壁上,心头阵阵紧怵发悸,似乎连气都透不出来了。
秦川此时心绪动荡,竟然对她丝毫无察,只专注着无垢。无垢浑身颤抖,伤痛欲绝道:“云……云飞他曾对女儿说过无数毫无讳忌的真情话……我看得明他对我……不是异心欺诱,可我也知无论我怎样为他辩解,爹也是不会信的。况且我大哥而今……已然由他身死,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爹能相信女儿说……云飞不是个恶徒……又能就此放过……他害我大哥之仇了么……”
秦川一阵气躁,厉喝一声:“住口!”随后更是激忿难抑道:“直到此时你心中兀自满顾的仍是那楚云飞而无顾你大哥!亏你还讲得出口来,你说我能放过他么?我秦川平生所行可问心无愧的说是曾多次为良弱他人申张正义、惩凶雪冤!如今若是倒能对自己爱子的杀身大仇姑息放纵,那还立的什么人前、存的什么世间?那还算是个为父之人么?而你,你如此一味回护那楚云飞,执意不肯对我供出隐情,还算不算是个为人女者、为人妹者?”
无垢对着他那疾风骤雨般的一顿厉斥反问,先是怔呆如木,但其后蓦然便如激疯般一振动,对着他咚咚连叩、嘶声怪叫道:“爹!爹!我给您老人家磕头、我求求您啦!”说着又直转向剑洲之墓,又是一阵疾猛乱叩道:“大哥、大哥!我也给你磕头,也求求你啦!是我对你不起,对爹不起!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的错!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们能把一切罪责都搁我一人身上,不要再去为难云飞!但是我知道那是绝不可能的!大哥!你死得好冤好苦,这般杀身大仇当然要报!可是我不能为你去报呵!你泉下有知,要怨恨我就狠狠怨恨吧!我是个全没良心的坏妹妹,你若能怨恨得我死掉那更好,我也就算向你赎罪啦!可是现在,现在我就算再顾重亲情,也不能狠绝到帮着你们去要云飞的命呵!求求你们,你们就权当行行好,别再逼我供诉出什么啦!”
秦川早已备感出虞、大惊变色,被她这一阵疾不可挡的乱叩连表竟搞得大是失措,这时见她表语一停,如醒般赶忙蹲身一把托制住她喝道:“无垢!你这是胡干什么?”同时这么将她托得一抬脸,方清楚见得她额上雪肌已破,竟已渗出鲜血。更是一下震感动魄、奇痛攻心!直蹲在她面前痛惜满溢的失口惨呼道:“垢儿!你这可不是安心拿刀捅爹的心吗?”
无垢泪眼凄迷的注望着他,目光中透出一片也是惨难名状的神情,缓缓出言,真如生掏肺腑、字字血泪道:“爹,你只知道你的心,只怨女儿不懂你的心,那女儿的心呢?你怎么就不明白,女儿我,我是真爱楚云飞哪!”
秦川顿真如被狠狠捅了一刀般浑身一抽!然后便震呆望着她,缓缓放手,蓦然间身形一低,竟然一溃坐也处在地上。
无垢霎时惊省般矍目失色!再顾不起自己莫大伤情,直拉着他叫道:“爹!爹!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啊……”
秦川却忽又已伸手一扶她双肩,早变为一片黯然的目光这时又透出无限深爱,虽然沉重却系真挚的说道:“垢儿,这事从前至后是爹有过失,爹太急躁了,你不愿说,爹从今以后就不再逼问于你。”
无垢矍目更睁,大透一副万难置信的神情瞪视着他,不知何语道:“爹,你怎么……怎么能……”再也出不了下言。
秦川嘴角一牵,苍凉一笑,目中渐透出一片爱怜疼惜道:“垢儿,爹的女儿,爹已经永失了你大哥,爹不能再致你有什么伤损了,无论怎样,活着的人都比死了的人重要。即便并没发生这一切,假使将爹置于一种定要于你和你大哥二人间作一选择之境,爹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舍你选他。在爹本心中,你们皆是爹最亲爱的孩子,爹是多么希望你们都都周全安乐的度过一生呵。”
无垢一阵激感迭荡!只觉有生之年,乃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如此宛若将心剖捧出相示的真情表白,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父亲的那一片父爱!禁不住张开双臂便紧紧搂住他——这也是平生第一次对父有如此亲密的举动!秦川也伸手搂住了她。无垢紧伏在父亲那似无比宽坚、可担万重的硬实肩上,热泪滚滚而下!无限感动中,又省腾无限愧疚,一时只恨不能立时死去,好摆月兑这难解矛盾,赎偿这莫大罪过!
躲在另一面坡后的月明早已也是泪水狂迸!若非用牙紧紧咬住下唇拼命自揣,只怕早已痛哭失声。感心伤魄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秦川道:“垢儿,咱们回去吧。”心头顿一紧凛,忙提起蓝子力保声轻的闪避入旁边一排苍柏后。少顷,听得他们行转了过来,步下坡去。听度得他们走远了,方才敢小心侧出点头一探,只见父亲一手扶着无垢已在远处山下,身影甚显萧索地愈行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