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楚云飞自返回山上向殿中交了了受派之任后,这一段时期以来除了还必得往主事人处禀商些后面事务外,余时皆自避深沉、不与人交,大反素昔开朗性情。
江涛自然深知端倪,也自然是一直相近关顾,见他每每便或怔陷自思、精神恍惚,或忧重郁闷、厌怠烦躁。虽苦忖言措欲尽力开解,但此番楚云飞就连对他也是有意相避、无心多谈。江涛本就是个不擅言辞、性格萧冷之人,虽对他兄弟情重,但总受他如此,也不愿太强求,就这样抱着让时间来消淡解决一切的意态得过且过下来,到了近两天,好不容易果能见他情绪转好如往了些。
这日上午,江涛寻他至问天崖边,见他一人背坐在三生石上,步上一看,又见他原来搁膝手捧着那柄青蛇短剑发呆,便缓缓走到他身旁,含笑故言道:“大哥,这段时期你可是一直没去过柳大姐那儿了吧?”
楚云飞头也不转道:“没有,这些天这么事多心乱,连山也未曾下得一步,又哪顾得起上她那儿去?”
江涛其实自也清知是这样,在旁一坐,为继续能开解他,大违己性的故作诙谐道:“昨儿傍晚柳大姐可是托李大婶给你带上月饼和话来喽,只是你那会去见陪殿主了,李大婶便让我转达。我又直到夜沉也没见你的人影儿,现在便正式告知完任,柳大姐说她苦苦等了你这六年,你可倒好,如今一朝一脚就把她给蹬了!”
楚云飞虽也明白江涛暗存的相解之意,却还是不禁“嘿”的一笑道:“她呀,整天就是胡说八道、满嘴里再没个正经的。不过我自从和无垢交往以后,确是已有好一阵子没去关顾一下她啦。”
江涛笑续道:“大姐还说,你这小子是得幸于老天爷给赐了副好脸好嘴,只要一露相那就自然是万人着迷、艳福高照,再一交语那就更不用提啦。既然你此番遇到了是可令你那么大动真格、下定决心要谋守一生的女子,那她就真心实意地祝你幸福!不过她要你知道、要你记得,她这一辈子都愿意等着你,若是哪一天你后悔了,就尽管到相思院去找她。”
楚云飞又感又笑道:“那我可真是该受宠若惊呵!风月林中这京师赫赫首席红牌妓馆的大当家、女老板竟会希少了男人陪,对我这个小杀手情有独钟、念念不忘。不过我是决不会后悔的!再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无垢谋取合欢、长相厮守,今生今世都是再也不要分离啦!”一说念起无垢,一股深切喜望、浓郁甜意登直从心底泛起!方自显露于色,转眼却又瞟见手中之剑,心情脸色顿时一起复然黯去,难以自禁的哀叹道:“只是,只是太对不起黑风林中那人了……”
江涛也不看他,直直注望着对面也是云雾缭绕的高峰,刻意狠心冷语道:“我们此番去银河本就是为了杀他,如今是实成本意、已交任务,你又何必非要如此迂执自苦,就全当没认识过这个人吧。再说这把剑想必是那六殿殿主提前施的毒,你一来不知,二来在黑风林中对那人也是非但消泯杀心、并且致力回护,已算是仁至义尽了,事已至此,实不必再无谓自怀苛疚。”
楚云飞却难为所动,仍双眉紧锁、沉郁深结,半晌方道:“我真后悔,后悔临行那夜正就是在此,没有听从你的劝告,一门心思的就是唯图可尽早月兑离冥教,如今这事似、似措手不及的一连串发展下来至此结局,我方省当初是自己有些太操之过急了……”
江涛头前好不容易引逗得他转开闷思喜悦了些起来,却料不及他一转眼又回陷入那事接连自究自苦,总是无法释怀。当即忙又断他念头、苦心续解道:“已经成实的事情追悔再多也无半点意义。大哥,你以往还总诲导我说人生不当总沉忆过去伤创,而当展望前程美好,难道这类话仅是拿来哄哄我、放在你自己身上就全无意效的了么?”说着已紧紧逼视着他,再道:“那你这次可说也不过就是自寻伤苦的经历若比我从前如何?以你现在这般处态,我又何得再受你那类诲劝?早该灰灭任望、自绝前程的一死了罢了。”
楚云飞当然对他从前那段实是无比惨苦的伤创经历清楚万分,也一向清谙他对那段经历是死都不愿回首有忆,纵是对己这般至亲之人也绝少自提于此。故而是时闻言登时周心一紧重,直腾一股关切恻痛!再也不能只顾自己的倾过一手安抚上他肩头,紧关亲慰道:“好了二弟,你何须为我竟致引用自己那段惨不可言、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可不是自戳己心?我明白你的用心,其实你相劝的那些道理我也是明白的,你万勿再须如此。”
江涛道:“你明白就好,只要你能省得理智,我怎么样都无所顾惜。”楚云飞大腾感色,对他一复往昔亲态的大谈起道:“二弟,这段日子以来我一味自顾己情,就连对你也大是疏冷了,现再对你好好谈谈,此次我接受的这一任务在出发前时的诸般情况已都对你讲过,咱们行任回来以后,我的心情自然是与出发前已有云壤之别,实是大感悔郁、耿耿于怀,又复杂多变万分,每每追测细想此事其中大涉的诸人诸情、欲得一确知,每每又自告此事就此为罢,再不要半点有关有想其中任人任情,只当全心顾重原本自谋的后事,就这样心思忽左忽右、矛盾无定。就在我上次见长老时,又忽腾意念,忍不住便向他又问了下那命使我行下这次任务的六殿殿主确实身份,而长老这次没再有讳,说了句这也没甚非不可告我的便答予了我。
二弟我敢保证你一定也是算经千猜万测也绝想不到,那人虽是我们可以测到的绝非一般人,却绝非一般的厉害,原来就是世居长安、权压朝中的平北王江冠雄。我一听知后当真是备感惊异!想他身份何等高尊显赫,位居王帅、手握重兵,部下多少勇将、岂乏可用高手?又正是在他辖区之内、几可谓是家门口前欲要人命,哪有半点需要远从咱们这儿施命要人为他行欲杀人呢?这太不合情理了呵,简直没半点可以推理处,其中必定大存蹊跷!仅凭此万分怪异之情,就算无有亲见,也可测得他要杀的黑风林中那名实是英卓绝伦的公子必非常人。故而这两日来,我又新添万般惊疑猜测,更感那名英卓公子就这样一绝于那竟为咱六殿殿主的江王爷算计赐授于我的这把青蛇剑下,真是冤亏甚大,同时令我一面为他憾痛、一面对己疚切!纵然他不知何以竟会招惹上江冠雄这么个大对头似大费周折的必要相为置死,那怕是纵再英卓非凡也难逃其害,可为什么偏偏是要受害在我的手下?”说着又不禁放开他转过痛“嗳”了一声,大腾懊悔道:“可这又不得正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急欲达谋的自送上了门去,才会有如今这般害人苦己!”
江涛一听他说出此次主使杀人的那六殿殿主原来是势名赫赫地平北王江冠雄,确实如他所料定般万没虞想、同感惊异,但对于这一等常世显贵、朝廷王爵也向来无甚重视,待他话到此暂停下口来后,便只关江冠雄在于此一事中的大干就析道:“堂堂一代掌兵出身的王爷欲在自己家门前杀人却要别寻他手,确实令人匪夷所思,想来是其中必有自己大为不便之处,而又正为本教六殿殿主,咱阎罗殿杀手在江湖上名气甚著,属专为此行、早谙此道的黑道第一重部,绝少失手,行事后又踪迹难寻、难以追察,他系本殿同门并上司,自存便利条件、想到寻上咱们为他行使杀事也可推理得过去。”
这样先缓转了一下他心思情绪,当然又是紧欲舒解道:“行了大哥,你刚才不是方说过你是明白道理的么,这又怎么说着说着的就总是仍要纠结缠拧在这个事上?这件事就已是这么个样了,早即罢过!管它其中还有何等蹊跷、多少不知之情,也都不要再去有丝毫追想忆念了!那是全没有半点意义用处的行为,你还得让我翻来覆去的说几遍才算个完呵?”
楚云飞因为先前已受他那般不惜自揭至痛旧疤之言所动、心意情绪有顾有改,这会只是又说得忘情才又绕了回去,是时被他一提醒,当然不好再执迷着又复原来意样,便对他虽含勉强却分明示意自省听同于他的一笑。
那笑容虽比他素昔常惯的那种热情灿烂的笑容可是逊色了许多,却也足够让此际的江涛倍感欣慰!当即拿过他膝上那把青蛇剑疏搁在一边,对他趁热打铁地大作兴鼓欢颜道:“大哥!你正式行仪月兑教之事已日渐完备将近,我现在也当该恭喜你事遂愿成、意盼得偿了,以后便可逍遥自在、随心所欲地快处常世,同自己心爱的人儿携手共追共绘一生幸福!连我这个只是做兄弟的一想都是大感欢喜,无垢她若一旦得知作想,那一定更是欢喜万分、无言可形!”
楚云飞顿时喜盼激腾,眉飞色舞道:“那是当然!”随后便满脑都是想象出的无垢那欣喜感幸的娇美笑颜,一时间真是热情如沸、思念倍切!禁不住散放躺下长吁了一口气,对着清爽蓝天上的飘浮白云挚情难抑、衷发亲昵地连声唤道:“无垢、无垢,我好想你呀……”
江涛竟莫名直觉一阵眼热,又忍俊不禁,即在他腿上一捶笑道:“你多大的人啦?还总真象个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