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奴没料到的是,那转过头来的人竟是玉姑,浣衣局里那个总是尽情支使着自己做事的冷面姑姑。只不过细细看来却又有些不同了,脸还是玉姑的脸,只是转身过来时那么笑嘻嘻的看着她,脸上隐隐闪着一丝讶异之色。
衣奴看她的眼睛浑浊,眉眼温柔,脸上尚自带着天真的笑,她冲着衣奴咿咿呀呀的比划着手中的水壶,笑的很是开心,想不到竟然是个哑女。但看着她,真的和玉姑是那么的像,她如果不说话,只是那么静静的站在这里,会让人以为那是浣衣局的鬼面姑姑。
“小姐……”霍然间,华儿开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才一瞬的功夫,衣奴的后背就已被人狠狠地一把抱住,华儿将小脸贴在衣奴后背,喃喃的小声说道,抽抽嗒嗒的还带着些惊喜,“小姐,你可终于来瞧华儿了……”
衣奴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她抬手拍拍华儿环在她腰上的手,笑道,“华儿,我这不是来了嘛,你也知道我认路的本事。”她笑道有些无奈,却侧脸见着自己面前那酷似玉姑之人还是一脸嘻嘻笑着看着自己,脸上毫无一丝表情的变化,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定力太好,还是耳朵有问题。
“对哦。”华儿听了她的话,小脸上泪痕未干,却还是洋溢着满脸的笑容,她不好意思的擦擦自己的眼泪,呐呐道,“华儿怎么忘了小姐认路一向不行的啊。”说着她终于注意到了那个始终笑着的宫娥,微微有些惊讶,“小姐,她是谁啊?”
“怎么你也不认识吗?”衣奴的眼皮轻轻的一跳,转头疑惑的看过去,还见着她有着刚才的表情,说不上的怪异。
那人笑嘻嘻的看了她们几眼,忽然就冲她们举举手上的水壶,颤颤巍巍的走出了拢翠轩,看得衣奴频频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和玉姑长的这般的相像,却似乎是个又聋又哑之人,听华儿口中的意思,她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个女人,为何偏偏是自己来拢翠轩之时才出现在这里?
“好了,小姐。”华儿见她还是垂着头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由拉着她的衣袖往里走去,一边娇嗔道,“小姐可是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呢。”
衣奴几乎是被华儿拖着进了拢翠轩的内室,她笑着打量着这房间,一张大床横放在靠近西侧墙壁处,旁边即是一个打开的窗户,从里面望出去,正好能瞧见对面的湖,那样澄澈明净,在夕阳下闪着熠熠金辉,倒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虽然这里装饰简陋了一点,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但却让她莫名的欢喜。
“小姐,你怎么了?”华儿见她双眼之中迸射出一抹夺世的光华,清澈明眸间,异彩涟涟,竟是连那微翘的唇边亦带了丝暖洋洋的笑意,她不由的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嘻嘻笑道,“其实华儿在这里一点也不苦,小姐不用担心,只不过小姐想住在这里,估计不太可能。”她从很小的时候便和衣奴住在一起,怎么不清楚她真正想要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真心实意爱着她的人以及自由。
“知我者华儿也。”衣奴亦是笑着转过头来看着她,纤秀的手指微微托住华儿的脸,细细的看着,华儿不算很美,但是给人感觉清秀,给人干净的感觉,尤其是一双眼望向你的时候,真诚的无懈可击。
“我的华儿啊!”她轻叹一声,伸手抱住了她,轻轻说道,“可苦了你了。”
“小姐……”华儿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笑着闭了眼睛,细细的声音中带着丝哑涩,“小姐,有没有人说过,靠在你的肩头,感觉好安心,就感觉有什么天大的事,只要身边有小姐在,我都不会有事。”衣奴不由嗤笑出声,这个华儿,把她当活神仙啊,但心中实在是关爱华儿的紧,亦是很想弄明白,碧容为何要这般对待华儿。
“华儿,你和我说,你和容嫔有什么过节吗?”她轻轻抚模着华儿的发,怔愣之后,即是慢慢开口,她将语气尽量放的轻柔,不想引起华儿不必要的惊慌。
靠在她肩上的华儿微微一愣,在脑海中将自己与碧容交往过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个透彻,但却丝毫找不出自己与容嫔之间算过节的事,遂只是轻轻摇头,她昂起头来看着衣奴,神色之间满是不解。
心中不知因和原因咯噔一声,她忽然一把抓紧了华儿的手,一字一句道,“那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她满脸希冀的看着华儿,隐隐之中亦是有些担忧。
“奇怪的事?”华儿耷拉着个脑袋,拼命的想着,忽然脑子中迸出很久之前看到的场景,那两个***相对,尽情欢畅的人,那声声娇喘申吟,都让她觉得脸红莫名。衣奴见着她的脸在瞬间涨的通红,脸上还隐隐带着娇羞懊恼之色,不由奇道,“华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华儿一愣,脸上的红痕愈演愈烈,直要到了耳根后,“小姐……”她不安的从衣奴肩上抬起头来,怔怔的转身走到窗前,小手极不安分的拼命揉搓着自己的衣摆
,神色之间尽是矛盾,“我,我看到有人在宫中……在宫中……”她小声说着,却是越说越小声,听的衣奴愈加的疑惑,忙不由自主的靠近她,说道,“华儿,你看到什么了?”
“我,我,”华儿低着头,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艰难过,她蓦地猛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横下心来,急急着道,“我看到有人**后宫……”才说出这些话,她便猛吸一口凉气,小脸慌慌张张的看向衣奴,脸上是莫名的骇色,她一把抓住了衣奴的手,带着哭腔,“小姐,你说这怎么办好啊?”
衣奴的心亦是一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华儿会在后宫中撞见了这么不堪的事,不由急得一把掐住了她的手,颤声道,“是谁?你有没有怎么样?”
华儿见她这么在意自己,看着她清明的双眼之中惊恐在蔓延,脸色更见苍白,竟是凉薄的唇也在微微哆嗦着,她心中不由一暖,小声道,“没有,华儿没事,华儿没事……”
“是碧容是不是,你看到的人是碧容?”忽地想起谷溟翼那样气急败坏的说给自己听的事,她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寒,华儿那晚看到的人不会是石峰和碧容吧,或许这样,能将这一切稍稍联系起来,碧容以为华儿撞见了他们的丑事,想要杀人灭口,却不知因着什么原因没有动手,而之后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在情急之下就以华儿的命相要挟?
“小姐……”华儿见着衣奴陷入沉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小姐,你定是弄错了,不是碧容,那晚是碧容送我回容华殿的,若真是她的话,她怎么不杀了我?”
“怕是以为你并没有看清楚是何人吧?”衣奴放开她的手,转身半靠在窗沿,痴痴的瞧着落日余辉下的湖,那般澄明。
华儿看着衣奴,那一层落日的余辉就那样尽数倾泻在她身上,将她全身笼罩上一层金黄的柔和,如今这几日,梨花都已经快谢尽,她知道小姐爱极了那淡淡的梨花香,羡煞了那天然高洁却又无限悲凉的梨花白,想起自己在进拢翠轩之前曾偷偷收集的梨花瓣,她一时之间便将刚才的羞恼和恐惧忘的干净,惶急的开始翻找起来。
衣奴被她那样大的动静引的转过身来,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是卯足了劲的翻找,不由的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她这般认真用心的寻找。
“啊,找到了。”猛然间听的华儿的一声欢呼,衣奴巧笑着看过去。只见华儿双手捧着一方粉红素纱,小心的托着它向她跑来,华儿笑的欢畅,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好似有什么魔力,连带着让人感觉快乐。
“是什么呀?”她笑着凑过去看,却在看了之后,双眼莫名的一酸,强自想要忍住眼中的泪,却怎么也忍不住,泪一滴一滴的砸在那方粉红素纱的手绢上,渐渐的将它染成千疮百孔的模样,她的泪亦是砸落在手绢正中那一片片已经略显枯萎之色的梨花花瓣上,滋润了那些泛黄的花瓣,亦是揪扰了华儿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本来是想要拿出梨花瓣让她开心一下的,却不料这花瓣还是让小姐流泪心伤,“我让你惹小姐不开心,我让你惹小姐伤心。”她气愤的一把攥紧了双手捧着的手绢,忿忿的狠命揉搓着,就要将它丢出窗外。
“别,华儿……”衣奴慌忙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手中的手绢,脸上还淌着泪,眼中带着的笑却耀世芳华,她忽地一把抱住了华儿,清越的声音中带着些细哑和哽咽,“华儿送的,我很喜欢,很喜欢啊。”
这边厢她们两人被彼此感动的热泪涟涟,殊不知拢翠轩之上的大树上,一个墨绿色衣衫的人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