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是全暗了,今夜的天,像极了那被浓墨泼过的宣纸,只能看得到一片漆黑之色,再无其他,竟是连那本该出现的明月也似是怕极了那满身笼罩在怒气和冰冷的帝王,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她怎么样?”谷溟熵沉静的开口。石峰知道他问的是衣奴,小声道,“衣奴没事,只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虞美人自缢的那间屋子里,她不出来,也不让奴才们进去……现在,琴娘已经守在屋外,应该不会出事。”
谷溟熵纷繁的脚步一错,勘勘停下了脚步。石峰不解的停下来看他,却见他只是顿了一顿,便将眼中的担忧和悲哀深深掩藏,沉声道,“带朕去看看,那些人的尸体还在原位吧?”
“是,闻大人已在现场。”石峰小心的回道,自从上次在般若居里,谷溟熵问过他那些令他心惊胆颤的问题,他便变得极是小心,再不敢高声说话,更是压抑着自己的相思,亦不再去找碧容,害了自己不要紧,他却怕害了她。
他们到达案发之地时,闻俊,方锦东,暗影早已神色严肃的围站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见他进来,方锦东激动的上前几步,微微躬身,“皇上……”他的脸上带着悲愤,这些人不是被人一把扼断了脖颈,就是被人灌了独活,活活折磨致死,想来必是做的干净利落,他们赶到之时,他们均已是死去多时了。
谷溟熵挥手制止方锦东要继续说下去的冲动,双眸冰寒的在这一具具的尸体中冷冷扫过,猛然走近其中一人,食指和中指扣住那个太监的头,轻轻别起,又一下子放了手,他看着那个太监的头没有支撑,软绵绵的掉了下去,眼中的光芒是危险的,亦是带着玩味的,“暗影……”
暗影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沉声道,“应是锁喉手之类的功夫所致。”
“红儿的尸体呢?”谷溟熵没有说话,双眼之中的黑暗一凝,将那黑色惹的更出色了些,俊眉微微皱着,抬眼看向他。
“还在原地。”暗影微一沉吟,“她当时似乎是在找什么,我们发现她时,她已经死在了拢翠轩的后园入口处,尸体微向前倾,面上的表情惊恐,怕是死前曾经见着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
闻俊一直都是静静的站着没有说话,此时突然间就插了那么一句,“皇上,臣想去拢翠轩禁苑看看。”
“不行。”谷溟熵没有开口,暗影却是神色慌张的断然拒绝,谷溟熵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对着闻俊道,“先帝曾在临终前有过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到拢翠轩的禁苑。”闻俊微微有些失望,沉声叹气道,“臣倒是觉得那个禁苑太过古怪。”
“对啊。”方锦东插进话来,脸上有些夸张的恐惧,“每次看过去,就觉得那里怨气很重,生生的吓人。”暗影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身子微有些轻轻晃动,忙飞快的扶住近旁的廊柱,谷溟熵看着他的异样,眼中疑虑一晃而过。
他朝石峰瞥去一眼,石峰会意,忙起身将他引往拢翠轩,其余众人见状,亦都慌忙跟了上去。
琴娘站在华儿寝室外面,她被谷溟熵唤到这里来,看着衣奴,却无奈的亦只能在这里干站着,帮不上任何忙,从她来拢翠轩到现在,那屋子里的人,愣是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无论是啜泣也好,悲呼也罢,有时会让她误以为这里没有人的存在。她看到谷溟熵他们一行人往拢翠轩匆匆走来,谷溟熵在进轩前脚步一顿,深深的望向琴娘那边,却在暗影的催促下,没再停留,直接向着发现红儿的尸体的地方而去。
红儿的尸体旁,站着两个宫中的侍卫,手提着宫灯,为他们照着明。战风早已急急的赶进了宫,他们到时,他正冷着脸抓着一个藕绿色宫装的女人,对着同样阴沉着脸过来的暗影丢了过去,“这个女人是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怎么也想不到华儿那么一个天真单纯的人就会这么悬梁自缢了,他不甘心,亦是愤怒,因着刘太妃的缘故,他将暗影也连带的埋怨上了。
暗影有些无奈,但并没有发作,他只是抓着那个战风丢过来的人的衣领,轻易的将她拎到谷溟熵面前,“皇上。”他轻轻说道,“这个宫女有些可疑。”早有人提着宫灯而来,谷溟熵就着那灯光一照,双眉霍然一挑,“玉姑?你怎么会在这里?”然而那人却只是一脸惊恐的看向他,牙齿一个劲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瑟瑟的看着他。
谷溟熵话一说出口,便知道自己错了,眼前这人除了相貌与玉姑相像之外,其他全无一丝相同的感觉,她的目光自始自终都是涣散着的,眼神纯粹却亦是浑浊的,脸上痴傻的笑和惊恐并存,一看之下,竟是一个痴痴傻傻的人物。
“皇上,这个女人刚才就鬼鬼祟祟的要往禁苑里闯,还对着红儿的尸体动手动脚。”战风冷着脸走上前来,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只有面对谷溟熵时,他才将自己紧锁的眉头略一放松些。
“或许,她知道些什么。”闻俊静静的看着痴傻的宫女,目光灼灼的看向谷溟熵,“皇上……”他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方锦东亦是走上前来,就着摇曳的灯火细细的看着哑儿,见她神情一如刚才的那般,听着他们的谈话居然毫无反应,不由心中一动
,“皇上,她听不见我们说话。”
“不止。”战风抱着胸,冷冷开口,“她还不会说话,是不折不扣的聋哑女,而且她的心智亦是和常人不同。”他说着,眼神瞥过谷溟熵,看向那间曾经是华儿寝室的房间,衣奴还在里面,可是那里一片黑暗,根本没有灯火的痕迹,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是否禁得起黑夜的冷寂。
谷溟熵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时双眼之中的担忧和落寞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那眼神痴怨的让人心疼。这么久了,她还要折磨自己,折磨他到何时何地,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