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晚,衣奴便取得了自己想要的书,因谷溟熵最近忙着各部官员任免之事,在般若居里忙着和闻俊,方锦东商量,也便没来写意院。她就着烛火从天黑一直看到天色大亮,翻找了许久,却还找不到那晚在西竹堂里闻见的香,一时烦郁的将手中的书一摔,想要站起来,却忽地觉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她慌乱的伸手,想要抓取一件能让她稳住身形的东西,一手在案桌上无力的一扫,她只听到“哗啦”一声,身子一个踉跄,人也跟着摔倒在地。
“呀,主子……”耳旁传来得喜焦急的呼唤,她费力的摇摇头,苍白着脸朝得喜露出一个要他放心的笑容,小声道,“没事,许是看的久了,眼有些花,一时站不稳了。”
“奴才去找吴御医。”得喜不放心的看着她苍白的脸,小心的扶起衣奴,试探着问。衣奴忙摇摇头,淡淡笑了,“我没事,还是不要麻烦吴御医了。”一眼瞥见《药物精要》被自己刚才一手扫在地上,她不由又要蹲下去拾起,得喜见了,按住她的手,快她一步将书捡了起来,放入她手中。
衣奴冲他感激一笑,蓦地,眼眸深缩,一时怔愣的盯着手中的书,经她一扫,书页已经全乱了,得喜怕她弄乱,故没有合拢,按着原样而来。而此时她的双眼却像是定住了一般,慢慢的将书凑到自己的眼前,细细读着,脸色更加的苍白,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清冽来。
“主子,怎么了?”得喜见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终是不大放心。
衣奴摆摆手,顾自在座上坐下,纤细的手指就着书上的文字一个个点着看了下去:梓韶香,岩西独产,本身乃是一种媚香,亦具有催情功效……
“岩西,岩西……”她喃喃念着,只觉得念着口中是这般的熟悉,好似在不久前就曾听到过,是在哪儿呢?她强自忍着眩晕的感觉,细细回忆着。得喜在一旁看得心疼,却帮不上什么忙,猛然间,院子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喧闹,心头的怒气急剧的溢涨着,他飞快的走出门,冲着那院子里的人,压低声音喝道,“吵什么?信不信扒了你们的皮……”
“得喜,好大的火气啊?”一个还尚自带着清脆嗓音的讥讽响起,谷溟翼双手微抱着胸,邪邪笑着看着他调侃一番,“怎么?要不要来扒了我的皮啊?”来喜在谷溟翼身后拼命的忍住了笑,一边不住的对着得喜打着手势,叫他小心别再惹翼主子不高兴了。
心中懊恼不堪,得喜“咚”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心想自己怎么就不等看清楚再骂出口呢,“翼主子,奴才不知是您,奴才不敢。”
“哼。”谷溟翼板着个脸,英挺的鼻略略一皱,将头慢慢的伸到得喜的脸侧,他细细的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一寸寸一片片都不放过,看得得喜心中暗暗叫苦,这个小祖宗究竟要做什么啊。
“恩,香……”谷溟翼慢慢的将鼻子凑到他放在膝上的手边,猛吸一口气,缓缓的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得喜一愣,几乎是不自觉的将手抬起,凑到鼻下轻轻嗅闻,果然闻见一缕淡淡的梨花香,脸不自知的红了一红,想起定是方才扶了衣奴的手留下的,他像是闻不够的又用力吸道,那种淡然的香味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谷溟翼脸一皱,忽然间就怒了,“死奴才,给我好好的跪着,不要让爷看到你偷偷起来。”说着他一瞪眉眼略带笑意的来喜一眼,撇撇嘴,“来喜,平日里就你和得喜好些,现下你陪陪他,一起跪着吧。”说着转身便朝屋里走去。
“主子……”来喜隐忍住的笑一下子就那么僵在脸上,他哭丧着一张脸小声哀哀,却终是只能直直的跪来,对着得喜轻轻抱怨一句,“我说哥儿啊,现在咱们可真是有难同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有福同享。”
得喜眼中带着笑,瞥他一眼,却不说话,两个人便这样朝着写意院的大门而跪,一个絮絮叨叨着抱怨自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另一个却是面带微笑,柔和了人的脸。
“简湛南,湛南……”谷溟翼进门之时,已是一派天真的模样,他蹦蹦跳跳的跑到衣奴面前,故作神秘的凑到她面前,“想不想知道,那个叫小悠子的人那天领着什么人……我可是拼命的想才想了起来。”他故意皱起浓眉,连鼻子也是皱起来,奋力的将头直往她肩上挪。
衣奴不由哑声失笑,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她一把抓紧了他宽大的袖子,凶着脸道,“哪来的小子,怎么尽往人身上挨啊?”
谷溟翼嘻嘻笑了,双手自然的挽上了她的脖子,一个劲的晃荡着,“什么哪来的小子,我是湛南的小翼子,嘻嘻,我挨在你身上,那是看的起你,别人可是修几辈子也修不来呢。”他微微翘起嘴,不依道。
“哎哟,难不成我还要烧香拜佛,感恩戴德啊。”衣奴不觉莞尔一笑,却因他不住的晃荡,只觉得头晕,慌忙急声制止他,“别,别再晃了,我头晕呢。”
“怎么了?”谷溟翼一下子放了手,还有些稚女敕的手小心的捧起她的脸,细细的看着,一寸寸的从光洁的额头,好看的眉眼,如水清眸一路而下,及至到达她苍白的脸和凉薄的唇,蓦地小嘴一扁,怒道,“得喜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他伺
候成这样?”说着,怒气冲冲的就要出去找人算账。衣奴忙一把拉住了他,哭笑不得,“我的翼主子啊,我这是看了一夜的书,看的晕了……”
“是这样吗?”谷溟翼眨巴着眼,明显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三哥呢?他昨晚不在?”
好笑的撇撇嘴,衣奴唇上绽开一抹清俊的笑,淡到极致的清凉霎时便慢慢的在屋子里蔓延,她云淡风轻的道一句,“他最近忙着南方三省的洪涝,正在收取各地的资料,做着解决草案,怎么?你刚才说什么小悠子领着的人?”
谷溟翼才要回答,冷不丁,一个带着无力的颤音横空传了来,“湛南……小悠子已经死了……”
杜若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一步一步,口中亦是不停,“被月池阁中的管事太监给打死了,但我觉得这事疑点颇多。绝不会就是小悠子偷了东西这么简单。”衣奴一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是自己害死小悠子的吗?她早就该想到,必是小悠子清楚见着写意院的人会有性命之豫,所以见到自己和得喜如见着鬼一般。心情略略一黯然,她沉默不语。
谷溟翼一脸的愤世嫉俗,捏紧了拳,叫道,“严光这个混蛋,总有一天得扒了他的皮。”衣奴却有些恍惚的,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柔妃的情形,那时候,她被枕容强行拉了跪下,是微仰着头看的柔妃,温婉娇美的一个女子,她亦是想起了那个随侍在柔妃身侧的太监,那个人,就是严光吧,那么,小悠子的死,是有人要灭口,抑或者是那个人想要灭口嫁祸?
月池阁,是谷溟熵赐予柔妃傅月池的寝殿,而田妃的毓秀宫与柔妃的比邻而居,她们的寝殿都是在重华路附近,那么谷溟翼看到的小悠子是要领着人去哪里?是月池阁,毓秀宫,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湛南……”杜若双手不住的揉搓着腰间的流苏,瞧着衣奴,欲言又止,她心中在犹豫,要不要将翠容真正的死因以及翠容最后去过的地方告诉她,这个时候,她瞧着衣奴苍白的脸,已是有些不大忍心。
衣奴却似是未自察觉,只是蹙着眉,紧紧抿着嘴,纤细苍白的手指一根根的暴出森白的骨节,显是尽了全力才忍住了心中的悲愤,杜若坐在她的身侧,自是很清楚的瞧见她已见单薄的唇上那一条若隐若现的唇线,极是鲜艳的红色在这苍白的脸,惨淡的唇上是这样的明显,让她瞧了止不住的心疼。
“岩西……岩西……”忽然间,脑海中有一道光飞快的一闪,一时间还口中未作思考,一个名字已是冲口而出,“刘业……”
谷溟翼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忍不住略略失望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本来以为……”他绞尽脑汁想了出来,本来以为自己定能让她笑一笑,却不料她似是已然知晓。衣奴慢慢转过头去看他,眼中的波澜一***的漾了开来,“那个人,是刘业?小悠子带着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刘业?”
杜若被她们的话语迷糊的一愣一愣的,但她自那话语中听到小悠子,心知必是和那晚西竹堂之约的幕后之人有关,当下她的脸色一沉,静静的看向衣奴,目光之中已是罩了寒霜,“刘业?他不是被发配岩西了吗?”刘业,她的心微微一跳,田妃的表哥?
杜若怔怔的转头与同样沉默深思的衣奴的视线相交在一起,谷溟翼在一旁被她们奇怪的反应弄的心头搔痒,忍不住问出口,“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衣奴的脸猛地一红,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谷溟翼还在这边,一时间,她脸上的红鲜艳欲滴,要让她在一个已经快要出宫建府的少年面前说到自己因为催情香而和人……叫她怎么说的出口,杜若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亦是红了脸,讷讷的不知怎么开口。
衣奴红着脸想将谷溟翼打发了,却不料门口忽地传来铃儿的声音,微有些颤抖,亦带着丝恐惧,“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