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息的写意院,是死般的寂静。
夜深之时,惟有那点点晕黄的灯光似一张毫无遗漏的天网,将一切都牢牢笼罩。有一个飘忽如鬼魅的黑色人影,怔怔的站在院中,似迷似明的眸子一寸寸扫过这偌大的写意院,屋子里,桌案之上,梨花树下,任何所有可能的地方他都已经找过,然而,纵然他已是将这写意院翻了个遍,都没有他想要找到的那个东西……心不禁似沉入了谷底的那般绝望,难道竟是连最后能让他臆想她的东西也要那般决绝的带离吗?
天烨自开国先祖薨后,早有祖训,除了天烨每任帝王以及对天烨功盖千秋之人才能被准行以国丧之礼,当此之时,刘太妃以一介后妃之尊,死后被封以圣母天妃,准以国丧,排场之大,竟是超出了天烨任何一位后妃的葬礼,国丧虽是由太傅闻俊一手负责操办,然而全程都是谷溟熵亲自主持,天下之人无不哗然,只竞相传颂,天烨当世熵帝为如何至情至孝之人,倒真不枉费刘太妃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刘敏之站在一群大臣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谷溟熵,身穿一件白色素锦衣袍,正一步步踏着白玉做就的玉阶,缓缓向着先祖陵寝走去,恭谨的下跪,亲念祷文,眼神悲痛,神情阴霾,当真是做的有模有样啊!刘敏之的手猛地狠狠捏紧,嘴角慢慢挑开一抹冷冽的笑意,媛儿,哥哥说过,会让他,付出代价。
待帝王祝祷之后,便是迎刘太妃的水晶棺木入葬皇陵,一干大臣及随侍而来的太监宫娥以及尽数羽林禁卫均是齐齐跪倒在地,更有多数的民众被挤在皇陵之外的围场,一时间,万头攒动,偷偷的瞥一眼那下方,那一时间不住点动的人头似是点点蝼蚁爬在人的心头,酥酥痒痒。
只是,当那水晶棺木只差几寸便要尽数被封入皇陵之中,不知何处爆发出一声洪亮的声响,“且慢。”随即便有一人从地上缓缓站起,懒慢的将手拍打着衣襟上的尘土,他笑味不明,大声道,“上告天罄,祷祭先祖,尔非先皇龙种,何以能行此至高无上之事。”他的话极是清晰的声声传入在这箜山的众人口中,一时之间,引起无数人的喧哗,窃语,场面在霎时间已是变得混乱,多数的百姓均是一脸疑惑愤懑的要冲过层层阻拦,来到皇陵戒严之地……谷溟熵一身白袍之下,着的仍旧是他平时常用的黑色锦袍,此时,黑与白,生生的纠结在一处,他的眼微微的眯起,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波动,仍旧是一张俊雅如玉的脸,仍旧是一抹上挑的邪魅张扬的弧度,仍旧是那个在举手投足间便给人带来森然压迫之感的帝王,只是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面无表情的向着一个方向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亦是身着白色锦衣的刘敏之所跪之地。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刘敏之缓缓抬头,嘴角的一抹冷笑毫无顾忌的荡漾,他哂笑着看向谷溟熵,眼中是幸灾乐祸的冷笑。
“大胆都长史……”一直随侍在谷溟熵身侧的来福猛地尖利出声,踏步上前,一张阴柔的脸因着愤怒而生生扭曲,“你竟敢诬蔑天烨的天命至尊,来人,拿下他。”他话音未落,钱洋就已是带着羽林军卫士上前将都长史扭住,要拖着向谷溟熵而来。
“放开我,谷溟熵,你是怕了吗?”都长史一脸倔强的无畏,他嘲讽的看向谷溟熵,蓦地挣扎着面向四周,大声道,“你们看好了,现在站在皇陵前面的那个你们三呼万岁,对着他跪下磕头施礼的人,他根本没有资格承受这些……”
来福急着要上前制止,却被一人伸手阻拦,他怔愣的转头去看,却只见着谷溟熵微扬起的头颅,那微上扬的脸,俊美如斯,却勘勘带着一丝薄弱的脆感,好似人的手指只要轻轻一触,便会在瞬间粉碎成无数的粉末;只是,来福从他微睁的眼中漏出的少许鬼魅般亮色的光芒里,看到了这个男人睥睨天下的傲气,以及那一份似乎永不言败的冷静。心中一动,他小心的退下少许,不由无奈苦笑,这不,可当真应了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都长史,那么,你便说说,朕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没有资格法?”谷溟熵幽深的双眸直直的看进远处都长史的眼中,虽是隔的远了,但都长史还是能自那点越来越近的白影之上,看到越来越迫近自己的那股高贵傲然的气势,竟让他起了忐忑之意。
见他呐呐着动动嘴唇,却并没有再说什么,谷溟熵蓦然一笑,那山间的风激荡的他黑发张扬的飘散,“怎么?都长史说不出来了么?你看看……”他笑着将视线投向下方,极轻极冷的道,“你诬蔑朕一人不打紧,可要愚弄天下众民,却是万万不该啊。”他似是一脸意味深长的劝诫,眸子里的那股能令人寒彻心扉的冷笑却在刹那间频频射出,眼波流转间,亦是向着跪倒在地的刘敏之,那视线从一个个人身上扫过,所看之人,却几乎都是刘敏之一个派别的大臣。
那些被他厉眼扫过之人均是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都长史忽地一下子挣月兑了羽林军卫士的手,指着已是近在眼前的谷溟熵的鼻子讥笑着骂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愚弄天下百姓,还是你谷溟熵是。”
钱洋冷着脸要上前将他带走,然,谷溟熵却是兴味颇浓,他抬手制止了钱洋,自己却是似笑非笑
的看着都长史,竟似是鼓励着他讲下去一般。
都长史小心的舌忝了舌忝已然有些干燥的嘴唇,心中不知为何竟是颤抖着,连藏在袖子里握紧的双手手心亦是一手的冷汗,他蓦地转身向着那些已是经历两朝的大臣们,谦谨着道,“各位大人,可是还记得先帝之时,那倾国绝色的凝碧夫人?”那些人不时的拿眼看看谷溟熵,又看一眼神色谦谨的都长史一眼,俱是小声道,“记得,记得……”
都长史忽地就是诡异一笑,“那么你们可是清楚凝碧夫人为何会这般受宠,才一入天烨为质,便已是三千宠爱于一身。”来福的手霍然一紧,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霾,看向谷溟熵,却见后者一副泰然处之的态度,就似那个人,所说的事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这……这……”他们俱是偷眼相瞧,却支支吾吾不敢多说。
“你们都不敢,那还是让我来说。”都长史蓦地转身,朝着那下方跪了一地的百姓,冷笑道,“还不正是因为凝碧夫人,长大像极了咱们熵帝母妃木想容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