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宫中的白雾似乎还是如前时往日之时那般浓郁的化不开,一道黑色厉芒的影子在白色的雾气之中尤其显然。这道黑影直直的向着冷宫的方向而去,全神之中,却未发觉自己身后亦是跟了一道恍如鬼魅般的玄色衣影。
那些袅娜的白雾亦是如风如雨般无处不在,已经是尽数飘进了写意院,简湛南独自一人搬了张椅子在院子中静静坐着,枕容及得喜她已经打发他们先去歇息,这几天,三哥忙着他自己的事,她亦是好像重新变回了那个乐师简湛南,只是却每每感觉好似再难回到从前。舞妃疯了并非她所想,她亦只是想要完成杜若要为翠容报仇的心愿,至于水心,她会拼尽全力相护,然而,太后对自己的态度,终究是叫她觉着奇怪,不弄清楚,倒像是一个疙瘩卡在心间,叫人莫名的难受。
许是这几日忙的有些累了,她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惶惶然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之中,叫人莫名的心安,好似以前就有过这种感觉,那个时候,在千秋节上,自己莫名的与三哥闹气,转身离去时,回到写意院里睡着后便是有这种感觉,那个时候,自己还固执的以为,是爹爹温暖令人安心的怀抱。
“爹爹……”她轻轻呢喃出声,忍不住将头往里面更加深深拱了一拱,到如今了,都还要让爹爹操心。谷溟熵不由哂笑一声,小声的嘟囔道,“怎么每次在椅子上睡着了抱着你,你都会拱进我怀里,叫着的却是爹爹呢?”
简湛南耳畔听得他的无奈之言,一时不忍打破了这样和谐的暖意,贴近他胸膛的那一侧,嘴角张扬的牵起,只是外面忽然间亮起了一道金色耀眼的光芒,听着那尖锐的破空之声,惊的简湛南一下子睁开了眼,谷溟熵亦是脸色一敛,看向了那道光芒闪起的地方,脸色忽地一沉,简湛南纵然对方位再怎么不敏感,在宫中待的久了,亦是清楚那个方向,是水心住着的容华殿。
她忽然惊呼一声,猛的推开谷溟熵便要向容华殿方向奔了过去。“该死的。”她难道穿上男装,就以为自己真又成了男人了?竟然连怀中的孩子都忘了顾忌,谷溟熵不由得低声咒骂道,忙单足点地,飞掠而起,一手准确无比的揽在她腰间,急速的向着容华殿而去。
两人还未到容华殿,就已经被路上不断多出来的侍卫羽林军卫所扰,待赶到容华殿时,看到的是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玄色太监服饰的那人,武功招数与那日在禁苑的黑衣人极其相似,或者说就是那人无疑,然而这人,不就是太后苑华殿中的来顺公公,而跟他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一招一式都透着狠辣,看他意图,好似已然为了尽快的月兑身而去煞费了苦心。
“要活口。”谷溟熵站在容华殿大门口,大大咧咧的将身一站,已是封了一个黑衣人可以逃离的出口,他挥手示意蜂拥而入的羽林军卫及宫中侍卫站在一旁,心中明白,此刻人多,怕是会让那黑衣人趁乱逃月兑。
容华殿内的一个小角落里,是尚自穿着寝衣惊魂未定的虞水心,她眼见着谷溟熵的身影出现在容华殿的门口,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娇声惊呼着皇上便要向着谷溟熵冲将过来,然而妩媚的双眼一自瞥见简湛南在他身侧,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恨意,只一怔愣间,她便已然换上了一抹泫然欲滴的娇俏模样,“皇上,那人要杀臣妾,皇上救救臣妾啊,姐姐……救救我……”
“水心,你在那里先不要动。”她见着每每那黑衣人的目标转向水心之际,来顺都会尽力阻止,心中知道他在守着与自己之间的承诺,华儿因他而死,他便帮自己办一件事,守着舞妃和水心,不叫刘敏之有可乘之机,现在看来,田妃果然心中惊怕,急急召了刘敏之进宫商量对策,而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封住人的口,只要舞妃及水心对一切都供认不讳,那么田妃便还能逍遥多时,而做这一切最好的,也莫过于畏罪自杀来的干脆,没曾想,来顺守了几日,倒真的叫他守到了这个黑衣人。
猛然打斗间,自那黑衣人衣袖中突然飘出来一张墨迹似乎都还未干透的信笺,那张薄纸在空中飘飘荡荡的缓缓落下,惊的虞水心娇媚的脸上骤然间一片惨白,眼见那张纸片微微的就要飘落到离谷溟熵不远处的地上,她惊叫一声,就跌撞着要将它拿回手中。
黑衣人见着她的这一动作,忽然间已是目露凶光,来顺见状,不由大喊出声,“不要过去。”
虞水心的整个后背都露出在了众人面前,简湛南听闻来顺的大叫,一时间心中想到的只有水心有危险,她叫着跑过去要水心闪开,却不料虞水心在乍见到她飞奔过来的身影时,眼中的神色复杂万分,在片刻之间,眼中的嫉恨就已是战胜了其他一切,她尖声叫道,“姐姐……”整个身子已是跌撞着直直的向着简湛南撞去。
“湛南小心……”谷溟熵一眼便见着了虞水心有异的眼神,乍然间,忽然又一道泛着寒意的银光一闪,一锭银子已是直直的被人飞掷了过来,目标之人,显然正是奔向虞水心的简湛南。谷溟熵心中从未有过的焦急,已是大吼一声,急急的冲了过来。
虞水心本自心中还有一丝迟疑,如今却见着本该对自己恩宠有加,日夜温柔之人,担心忧
虑的亦只有自己姐姐时,多年来心中的愤恨,心中的积怨都在一瞬间爆发,她忽然狠狠的瞪向了简湛南的小月复,蓦地一咬牙,重重的向她小月复撞了过去。
两厢相撞间,简湛南被她大力成心的一撞撞的直直的要跌向地上,幸而谷溟熵的双手已然及时来到,他双手接到简湛南的身子,猛地将她搂入了怀中,刚才那一幕当真是吓坏了他,他还来不及说一些嗔怪安慰的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惊的他抱着简湛南飞快的回头。
“啊……”他们看到的那一幕,正好是那本该打中简湛南身体的那锭银子,因了虞水心狠心一撞,阴错阳差间将简湛南撞离了,使那银子一时间失了准头,而她自己,却突然间闯了进来,美丽的脖颈亦是遭到了那来势凶猛的银子的重创,片刻间,已是惨叫一声,咽喉间鲜血淋漓。
从简湛南被撞,虞水心被银子击中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那黑衣人见自己的银子打错了人,不由恼恨的咒骂一声,而来顺见有人受伤,已是有些慌乱,便叫他寻着了个空档,飞身离去。
“水心,水心你怎么样?”虞水心喉间血流如注,一瞬间便染红了她美丽白皙的脖颈,那血流落在了她鲜红的寝衣之上,一时之间倒已叫人分不出有血的痕迹,“御医,快叫御医啊……”简湛南飞快的挣月兑开谷溟熵的怀,跌撞着向虞水心跑了过去,她小心的托起虞水心血流不止的头,不由焦急的唤着御医。
来顺见谷溟熵似乎没有要宣御医的意思,而虞水心血流如注却只能痛苦的发出嘶哑的哀叫之声的模样也实在叫人可怜,他蓦地长叹一声,身形乍起,已是直直向着太医院而去。
谷溟熵心中对虞水心刚才想要谋害简湛南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如今她这般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心中可是有些抵触要召唤御医前来,他索性便冷着脸起身,冲着静默在侧的森然笑道,“这皇宫,是不是马上要与菜市场无异,恩?怎么任人想来便来,要走就走,那朕还要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皇上饶命……”他的话才一出口,一大片人就已是惊惧的拜倒在地。
“还跪在这做什么?难不成要朕亲自出马,将那刺客追回来么?”心中越想越气,他现在都恨不得找人好好的打一场架,“还不快滚……”
“是,是是……”
“水心……”简湛南不住的拿手去接她喉间流出来的鲜血,却不管她如何的换手来接,都能让血流出指缝之间,不要……她才看着华儿死,不想再一次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连自己的忍受不住,要让爹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要他如何承受的了……
“不会有事的,已经去找御医了……”她不住的安慰着她,一边又不住的看向殿外是否有来顺及御医的身影,虞水心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痴怨,她的眼中,心里看见的,亦只有站在简湛南身边那个黑衣冷魅的君王,她看着他看向简湛南时眉目眼间的担忧与温柔,然而转向自己事却是面无表情般的冷意,竟然是连一个厌恶的表情也不给她……为什么,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鲜血潺潺的流着,让她觉得似乎是生命在流尽,她哀哀的看向谷溟熵,期许着他的怀抱,纵然是死在他的怀里,她也甘心情愿,然而,他却只是冷冷站着,并没有要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意思,自始自终,都只是简湛南一个人惊慌担忧的莫名惧意,害怕失去亲人的骇异……
眼中的希望之色在渐渐黯淡,绝望却如影随形的在她心中飞快的滋长。
“啊……”蓦地有人发出一声惊叫,却是来顺拎了一个太医院的御医过来,“快过去包扎。”他阴森的话语,还是能叫人听的心中一寒,那人本就是被他从太医院值班的床上直接拎了过来心中惊骇万分的,如今又被他这样阴沉沉的一吓,当真是惊的三魂荡去了七魄,
他慌忙拿下来顺手中的药箱,一时之间,还未看清谷溟熵的面貌,便急急的对着他道,“借过……”谷溟熵微微一愣,却终究是知道救人要紧,而未多说一句,而是一个人默默站开了些。
“你,帮我按着她。”他见着虞水心,不由皱了皱眉,不悦道,“怎么回事,谁这么狠?”他自言自语的说着些什么,随手就往虞水心口中塞了一颗续命的参丸,随即便是取了湿巾,小心的替她擦拭着颈间已经干了的血迹,他擦的极是小心,然而,他每每一动,她的身子便会因为忍受不住撕裂般的疼痛而忍不住浑身轻颤,“你按住她啊。”他忍不住低吼出声。然而不管简湛南如何的用力,都不能将她的身子按住。
御医见虞水心的眼神,哀婉动人,不时的望向简湛南的身后,他抬头略略看一眼那人黑色的衣袍,想也未想便头也不抬的冲他喊道,“诶,她是要你按着,你过来……”
谷溟熵本自要暴喝出声,却触及到简湛南微微泛着迷蒙水雾的双眼,忍了忍,便蹲来,接过简湛南艰难着扶过来的虞水心,阴沉着脸道,“朕要做什么?”
“朕?”那人忙乱中听的这个词,也未作深究,只是一边忙着清晰伤口,一边包扎着急声道,“也不用很麻烦,抱紧她,让她不要乱动就成。”说着,他便已是不停的动起手来,感觉换了一个人后,虞水心显然是安分合作了一点,他不由乐的眉开眼笑道,“果真是你好使一些,你刚才说什么?朕?”他忽然间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惊的来顺猛翻白眼。
御医的双脚微一哆嗦,猛然抬头,见着在自己眼前的人,果然就是那个天烨至高无上的皇,自己竟然那样对他无礼,还说皇上好使唤,他连想死的心都有。
“啊……皇上,微臣不知道是您……皇上饶命……”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还不上药?”谷溟熵鼻尖哼出一声重哼,这小子,也太迷糊了点,万一治死个人,这将会闹起多大的风波。
“是是是……”他一边飞快的动手包扎着,一边却又忍不住偷眼观察,皇上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着面的,然而,他只觉得奇怪,被皇上抱在怀中的女人,应该就是皇上后宫的妃嫔了,她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似乎在为着那样撕裂般的疼痛而咬紧了牙关,却终是忍着不发一身申吟,然而,她眼中的光芒却是闪烁着欣喜之色,真真叫他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