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亮的夜晚,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这么凄清,心亦不在的长夜,谁来为我拭泪满腮。
幽和居的一切都似乎笼罩在一层深寂哀戚之中,凝碧一人颤缩在宽大的床角,咬着唇无声的落泪,那一滴滴的璀璨翻滚在黑色锦缎之上,淡薄而又脆弱,猛然间夜风一阵狂扫,将她寝居的房门撞开少许,一个暗青色的身影飞快的闪入,一步一步朝着那倚靠在床角之人走去。
凝碧的身子猛然一震,紧咬着苍白的唇怔怔的抬起头来,望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眼泪在一瞬间流的更是汹涌。
“凝儿……”谷溟森有些微的犹豫,然而终究是抵不过相思的纠结,才一要走近,就已经听到那个再如何剔除也忘却不了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别过来……”凝碧怔怔抬起头来,一双迷蒙的眼静静的看着谷溟森,却让他有一种心碎的凄楚,然后他听到她苍白的唇悄悄开合,月光弥漫在她四周,朦朦恬淡却几乎叫他瞬间崩溃,他听到她冷冷的,毫无些许感情的声音传来,像是她发上的玉簪一下一下的绞着他的五脏六腑,“森皇子,森儿?你来本宫的幽和居可有何事?”
“不该这样的,凝儿,我们之间,不应该这样的……”谷溟森的拳紧紧的攥着,说出口的话语,却只能是那般苍白的无力,清冷月光下他的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怎么会不知道他和她,如今是再难对面,纵然是有缘也好,无怨也罢,他是她的儿,她是他的母,就算他们倾心相许,他们一夜温存又是如何,思绪纷繁间猛听闻她唤自己森儿,“你叫我森儿?你竟然唤我森儿?”心脏似乎被什么硬生生的绞着,身体里四处都可见血丝丝渗出的痕迹,然而,都及不上她眼里的怔惘躲闪,都及不上心底的那抹深坠底渊,他在黑暗中的脸叫人看不清,一双眸子却冷冷冽冽的,似是要将人心生生割裂撕碎,谁都可以唤他森儿,谁都可以那般决绝待他,可唯独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怎么可以叫我森儿,怎么可以?”他跌坐在她身侧,双手用力的攥紧了她的手臂,摇晃着她毫无表情的面庞,慢慢的现出了绝望的神色,“凭什么,凭什么叫我森儿,凝儿,我是你的森啊……”他双目赤红,闪着怔惘耀眼的怒火,他紧紧的掐进她纤细的手臂里,任她再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屋内谷溟森的低吼还是惊动了早已熟睡的太监宫娥,看着屋外瞬间亮堂起来,那掩映在窗户纸上生生颤动的人影,影影绰绰,虽是惊惶却终是不敢冲进来,凝碧慌忙一把抵住神情激动的谷溟森的口,颤着声音道,“本宫没事……”
“你要做什么,不想要命不想要一切了么?”她压低着声音在他耳边急声道,“天烨皇储的身份,这个天下都不要了么?”
“我要那做什么?”谷溟森猛地一把将她压在身下,咬着她的唇细细的吻,嘴角之上略略勾起一抹邪肆的笑,还在担心他不是么,这个时候她总该不会大喊大叫吧,“凝儿,你知道的,是不是,那个我不稀罕……”
凝碧震颤的还未开口,猛然间听到屋外传来一道清亮之声,当即将她惊的整个人都懵掉了。
“大半夜的吵吵嚷嚷做的什么?”谷溟熵略带着懵懂的怒斥飞快的钻入屋内的两人耳中,继而是战战兢兢的回答之声,“奴婢听到凝碧夫人屋内有……”
“娘娘不是说了没事了么?”谷溟熵斜睨那人一眼,一双幽深的眸子在那屋子里一瞥,就飞快的瞪向那人。
“三皇子,您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有人不解,瞧向他像是刚睡醒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可不敢得罪这个皇子,否则如何死的,都会不知晓。
“怎么?爷来瞧瞧夫人都不成么?”谷溟熵俊眉一挑,眼光一扫,每每扫到何人都只会低下头去,他小手一挥,嗤笑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着再也不管众人,抬手扒拉开围着的太监宫娥,一步步走向屋子,小手还未拉开房门之前,便已见着那里被月光浸沁之下,那两抹交缠的碧色,他猛地将门一靠,咬着唇冷喝,“滚。”
那些本在他身后略伸着脖子想要往里瞧的人吓的面色刷的变白,慌忙跌撞着落荒而逃。谷溟熵再也不看里面一眼,转身恨恨离去,待到幽和居不远处的凝碧湖,他站住了身形不动,只怔怔的盯着那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良久都未曾开口,直至察觉身上的黑袍微微飘动,自己身后更是气息微喘,他才略带讥诮的勾起唇笑了,“舍得出来了?我的好大哥。”
谷溟森双眼失神的瞧着月夜下的凝碧湖,满脸的怅然若失,忽然之间怔怔的张开了双臂,阴郁痴怨的眸微微眯起,“凝儿……”
谷溟熵霍然回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紧盯住他的,“你可知这宫中想要抓着她把柄的人有多少,你可知道最想要她命的人是母妃,你可知,你这样做,只会令父皇对你更加的失望,你可知你这样……”
“够了。”谷溟森忽然间张开了眼,亦是与他直直对视,“比我年长又如何,是父皇的女人又如何,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皇位,荣华,富贵,哼,这些东西,都及不上她一丝一毫。”
“好个爱江山不爱
美人的痴情种。”谷溟熵怔愣的看着他有片刻,他们两兄弟向来都是宫中关系最好的,可曾有过这样怒目而视的时候。他眸子中灼灼的光亮令的谷溟森不敢逼视,却只能略略转开眸子,“今日,多谢你了。”
“哼。”谷溟熵不轻不重的略略一哼,“大哥,你何时变得这般蠢笨,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当为她考虑,更何况,我看她似乎不想让你有何疯言缠身。牧大师说的一句话当真是不错。”他忽地晃了晃脑袋,“陷入爱河的男人,果真都是最最蠢笨的,英雄也变成了狗熊。”
“大哥,让三弟帮忙如何?”他蓦地冲略显惊愕的谷溟森笑着眨眨眼,说不得他为何想到要帮他们,是因为见着大哥眼里那与父皇极其相似的痴怨情深么?是因着他满身的悲凉只想和他的凝儿在一起天涯海角么,实在是想再见着大哥嘴角的笑意,他慢慢的垂头,嘟嘟囔囔道,“以后的一切都听我的,只是,不要有了凝儿忘了我啊……”谷溟森愣愣的看着已经到他肩头的三弟,看着他如孩子般委屈的嘟起了嘴,喃喃道,“帮我……”
“什么?”因着谷溟森已然回宫,终是了了刘媛的心忧,如今的每一日,谷溟森都是极其配合的跟着谷溟熵两人随着宫里的太傅学习,做什么都常让她觉着满意,然而当哨子出现在寿阳殿里,对着她说的那些叫她惊愕愤怒的话语,她不由的已是将手中的茶盏朝着哨子恨恨砸了出去,哨子也不躲,任那茶盏重重撞在胸口,任那滚烫的茶水,顺着褐衣滴落。
“你说的不是真的,你是在诳本宫,是不是?”刘媛激动的站了起,不住的来回走动着,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愤慨,“这事,哥哥也知道?”
“是。”哨子慢慢抬起脸来,慢条斯理开口,“爷的意思,是要娘娘自己看着办,毕竟……”
“住口。”刘媛怒喝一声,抬手便将摆在堂前的景瓷重重扇落在地,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白芷惊的白了脸,却不敢开口相劝,只是焦急的叫过一个小太监,急声道“快去,快去将大皇子找来。”
那小太监不知出了何事,但见刘媛这般怒容,忙急急找了谷溟森而来,谷溟熵担心有什么事,也便向闻俊告假跟着回来。
“儿臣参加母妃,母……”谷溟森略皱着眉,才要俯身行礼,便被站在身前的宫装妇人猛然转身,一只手狠狠的扇出,“啪……”的重重一响,满殿的人,都惊愕的看向气的发抖的刘媛,“逆子,逆子……”刘媛的手,不住的发着颤,“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你……”
谷溟熵闻言一怔,蓦地朝着白芷一使眼色,白芷会意,慌忙带着殿中的人出去,谷溟熵看着哨子出去的身影,脸上慢慢浮现一抹狠色,待见这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之时,他才小心的走近,小手扶在略有些摇晃的谷溟森身上,略皱着眉道,“母妃,大哥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打他?”
“哼?做错什么?”刘媛却是冷冷的瞪着谷溟森,脸色之上略带厌恨,“喜欢上自己父皇的女人,还和她纠缠不清,他当真不是逆子,当真不该受下本宫的一巴掌,你可有想过,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她就该承的了你一声母妃……”
“够了。”本是低头承受着她怒叫疯狂的谷溟森猛然间抬头,直愣愣的瞧向刘媛,刘媛瞧着他眼里如浸寒骨的冷意及那满脸的凄伤,不由惊的倒退了几步。
“母妃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儿臣?”谷溟森一脸讥讽,冷笑着看向刘媛,浑身浸浴着入骨的凄凉与悲愤,“若不是母妃一心要置凝儿于死地,派人动手,儿臣就不会与她相遇,救她一命,继而,与她相知相恋只想共白头;若非没有凝儿,儿臣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回到这宫中,任你们摆布。”
“儿臣只想问母妃,到底是天烨皇储重要,还是儿子来的重要?”谷溟森嗤笑着出声,几乎要将刘媛逼的无路可退,“母妃你,到底有没有,当儿臣是你的儿子?却为何能这样一次一次的下手。”说完,已是飞快的转身朝着殿门走去。刘媛惊怒之下,想要怒叫却忽地被谷溟熵一把拉住了衣袖。她愤怒的垂下头去,却见着一张笑靥如花,天真烂漫的小脸,“母妃莫要生气,大哥喜欢女人,母妃替他选一个,不就成啊。”
刘媛怔愣之下,想了片刻,紧皱的眉蓦地舒缓了一些,看着那抹决绝的身影,低低的呢喃,“替他选一个女人?”
“你们可有听说,刘妃娘娘今日去向皇上请旨,要出宫建府,选王妃人选呢?”
“是啊,想不到森皇子八年未见,长的已是这般英俊,也不知哪位大人王爷的千金,能当得上森皇子的王妃呢?”
“你们说,森皇子会不会就是以后的皇上啊?”
“嘘,你这话可莫要再说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不想要小命了?”
“谢谢姐姐提醒,吓死我了,下次打死我也不说了。”
几个宫女,说说笑笑的从一丛假山后走远,谁也不知道,那假山的另一侧,是面色惨白,满目凄狂的,凝碧夫人。
是要选妃了么?是终于知道你我不可能了么?怪不得那晚之后你没再出现,纵然相见亦是礼貌而待,任谁也瞧不出一丝破绽;怪不得你会努力的学习,努力的骑射,努力的朝太子的标准而进;怪不得……只是森,这样,真好不是么?你做你的王,你选你的妃,我做我的凝碧夫人,大家两不相干,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一般,我不知你面色虽冷其实热心肠,你不知我深逃出宫,窈窕纤姿……
“娘娘,皇上已往幽和居去了,娘娘……”匆匆跑来的胭芷小心的绞着手中的绢帕,略有些不安的看向凝碧,自从凝碧回宫之日起,皇上便再没去过幽和居,这难免不会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感到心寒,如今时隔几月,皇上终于是再记起来幽和居里有一个他曾经恩宠无比的凝碧夫人,这怎能不叫他们振奋,然而,她瞧凝碧刹那间惨白的脸,不禁有些焦急,他们的主子,似乎并不待见皇上,这可要如何是好。
凝碧的双眼自她脸上怔怔一瞥,微垂下的眼眸,略带着苦涩笑味,凝碧夫人,她是凝碧夫人,无双郡的管凝碧,深深吸了口气,转眼间,已是满目的笑容,“走吧。”在胭芷的错愕之下,她搭了她的手,似是呢喃,又似是催促。曾几何时,她面上,也能露出这样虚假的笑。
一路都是微垂着眸回到的幽和居,连带着并未将屋子里的人看清楚,她就已是缓缓倒身下拜,“参见皇上。”双手被人一托,随即长身而起,她不由苦笑,这样,不是也可以吗?然而,那随之而来的声响,竟是要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无畏统统打碎。
“儿臣溟森,儿臣溟熵给凝碧夫人请安……”
察觉到手中的身子猛然间一震,继而整个身子都是那般发着颤,谷悠思有意无意的眼光向旁一瞥,已是将那躬身下拜两人的目光瞧的清楚,一个满目的凄惶忧惧,一个无奈的叹气,小脸之上皱巴巴。
“你们先下去罢。”他面上不动声色,挥手要他们下去,听着他们的告退声,继而是远走的声音,那个勉强靠着他才能站立的凝碧仍是那般轻轻颤抖着。谷悠思冷笑一声,一手已是挑起了她的下颚,不期然的看到她美目之中的盈盈泪光,“怎么,在朕面前自称一声臣妾,就这般的难?”
凝碧双眼毫无焦距,空洞的如华丽的缎子,“皇上都未将凝碧当作是皇上的女人,凝碧又……”
手上的力道忽地又重了几分,谷悠思那总是带着忧郁的双眸危险的眯起,“你是在怪朕,没有好好宠幸你?”
“皇上从不要凝碧侍寝,不是么?充其量也只是抱着凝碧睡一晚,这样,凝碧也可以自称一声臣妾么?”凝碧怔怔的抬眸与谷悠思对视,然那双眼如古镜一般蒙上了尘,并未能映出谷悠思的脸,期期艾艾之中,她的脑海中,竟然又不期然的晃出谷溟森那倒挂在树上飞身下来的那个身影,那个吻,心口忽然猛的一绞,那番她以前避之不及的话语,竟然是那样无畏的说出了口,他都要娶别人了,不是么,他的身边,就要有别的女人了……
谷悠思冷冷的看了她有片刻,双眼之中蓦地现出不屑的神色,“女人的身子,你以为朕还会稀罕么?”
“虽然你和想容是那般相似,只是想让是想容,你再如何像,也比不上她,也不是她。”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肯放了凝碧,容妃娘娘少了的,难道凝碧受的还不够么?”凝碧几近崩溃,已是近乎于的哀嚎出声。
谷悠思静静的看了她有片刻的功夫,看着凝碧花容失色,看着她目现惊恐,“你去青楼做什么?难道就这么想要男人的么?还是,为了谁……”
随着他一字一句的缓缓吐出,凝碧整个身子更是不住的颤抖,他看出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怎么会……
“你说,朕封森儿做任城王如何,他的王妃应该是哪家的小姐,听说御史杜中辰的长女长的甚是貌美,那么就她如何,恩?”谷悠思笑的略有些狰狞,细细看着凝碧脸上绝望痛苦悲凉一点点显现,“朕的凝碧夫人,还是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等着朕给你的安排,不要再想着出宫,你到哪里,朕都会将你抓回来,想容的一切,你以为是这般容易就得的到,总得付出些代价……”他忽然冷哼一声,温柔的将她扶到一旁坐下,转而又是极具温柔的替她拭去了满脸的泪痕,任谁都会为他眼中的深情所打动。然而凝碧却只是惊恐的想要向后退去。
“好好休息吧。”谷悠思柔声替她将额前的发拢后,随即已是转身道,“回般若居。”
“皇上起驾……”
随着那道令她有些恐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她才如一张苍白的白纸缓缓滑落,泪眼凄迷,“你以为,木想容的一切是我想要的么,你以为所有的女子,都会为了那帝王宠而不惜一切么,可是我不要,我不要啊……”她要的是什么,只是那样的生活,一睁开眼,就能见着他的生活啊。
封王,选妃之事沸沸扬扬,过了几个月亦只是叫谷溟森封王之事告一段落,然而选妃之事却根本未有进展,不是被谷溟森冷着脸仍了画像出去,就是被谷溟熵折腾的人仰马翻,两人常常有事没事便会出宫去,名为视察王府建设进程,然而真正做什么,却是无人知晓。宫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恢复着正常,凝碧夫人又再得恩宠,除了有一些不服气的妃嫔的闲言闲语,刘妃亦是常常对凝碧怒目而视,也唯有皇后还能一如既往待之亲善。古怪的却是皇子与夫人的见面,那般谦恭有礼,似乎合情合理,又似乎让人浮想联翩。
“三皇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凝碧十分奇怪谷溟熵的古怪行径,一大早就遣散了幽和居的一众奴才,硬是要他们去找什么夜明珠,找不到就不许回居,更是不由分说的拉了她出来,似乎是跑的离幽和居越远越好。
“夫人难道不喜欢溟熵么?”谷溟熵霍地顿住了脚步,一双幽深的眸子,此际弥雾蒙蒙的,无辜之中略加委屈,“溟熵可是一眼见着夫人,就觉得亲切,觉着温暖呢。”
凝碧略略一怔,此际的谷溟熵,在人看来是那般无辜可爱,她不由的笑了笑,“怎么会呢,凝碧见着你,也觉得很是亲切呢,只不过是有些好奇而已。”
谷溟熵忽地眨了眨眼,亦是高兴的挽起了凝碧的双手,嘻嘻笑道,“那么好,夫人这一天都交给溟熵吧,溟熵回去后,定会给夫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幽深的眸子里,闪过的是狡黠的光芒,凝碧并未见着,只是不忍拒绝,遂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山林各处,湖际飘渺,谷溟熵带她去的地方,虽没有那么奢华贵丽,却是清幽寂静,甚合她心,只是当近了暮色之分,天边的云霞已然开始璀璨之际,谷溟熵却是如何也不肯再让她待下去,拼了命的扯了她回去。
心中越想越是不对,然而谷溟熵的力气大的惊人,她竟然都不能挣扎,看着他满脸笑着兴奋的模样,一直拉着她向幽和居而去,当真是叫她奇怪万分,她怔怔的站在安静异常的幽和居前,不知为何,心中扑哧哧的颤个不停,她看着谷溟熵鬼鬼祟祟的打开了幽和居的门,随即转过头来粲然一笑,朝着她招招手,凝碧微微一愣,强自按奈下心中那若有似无的激动,缓缓移步上前。
还未举步进去,就已是见着那满目的一大片白,被晚霞映射下的白色之中显现各种璀璨弥淡之色,让人一眼看去,只觉得光色琉璃,满目的耀眼之色,尤其是那白色花瓣边缘,一点点金色略带着粉色的,恍如隔世般的朦胧,金迷,果真是能迷了眼,凝碧怔怔看着这一大片的金线百合,看着那个一手还持着一株待种的金线百合缓缓站起身来,脸上还带着点泥迹的谷溟森,缓缓张开了双臂,朝着她痴痴一笑,“凝儿……”
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呜咽之声还是无缝不出,一丝丝的漏了出来,凝碧眼中,凄惶哀伤温柔激动欣喜在刹那间就已是齐齐涌现,“森……”她哽咽一声,蓦地朝着飞奔而去,谷溟熵只见着一抹翡翠般的碧色扑进了那抹暗青色的怀抱之中,大哥手上那株金线百合之上,泪珠滚滚,凝碧扶花一笑,金线百合,倾城美人,当醉流景。他不由的撇撇嘴,小声道,“这可是我想出来的,大哥那么笨,怎么能够想出来。”只是瞬间他的脸上就已是带着满足的笑意,冲着他们小声道,“根本没有夜明珠掉,那些奴才找不到可不敢回来,你们可要把握时间啊,我就不打扰你,你们继续继续啊……”他嘻嘻哈哈笑着,猛然间瞥到谷溟森暗暗带着懊恼的眼色,竟是要叫他快走,不由撇了嘴,快速的退了出去。
谷溟熵小心的从幽和居中退了出去,东张西望看了半天,待看清这四周无人之时,才放心的晃了晃脑袋,走远了一些,向着凝碧湖方向而去,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有兴致来幽和居,更何况,他在这凝碧湖畔,有人往幽和居去,定是能叫他发现的。只是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的身影才一消失之际,幽和居东侧的阴影处,已是轻轻的钻出了几个人的身影。
谷悠思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两个紧紧相拥之人,蓦地略侧了头,看向脸色阴沉的刘敏之,道,“是不是朕看错了,否则,又怎会瞧着朕的皇儿和朕的女人紧紧相拥,在这幽和居之内。”
刘敏之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他忍不住要怒喝出声,却不料被来顺眼明手快的捂住了嘴,谷悠思却是冷冷一笑,不再看他,仍是盯着那幽和居内,无限幸福的两人,幽幽一叹,“敏之,你可知,朕最近,已是在考虑立森儿为太子之事,却不料,他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还自站在他们身旁,面色有异的闻俊虞平生飞快的对视一眼,并不开口。
脸上闪过恨色,刘敏之眼中的冰寒像是能灼伤人那般,他猛地一手按在来顺手上,紧紧的将他的手挪开了些,缓缓的俯去,“森皇子**宫闱,失德败行,当不得天烨皇储之众任。”他没说一字,心中的恨意便越是深一分,谷悠思,算你狠,竟然还叫了闻俊和虞平生而来,你,是要森儿做不得太子,森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你要这般待他……
谷悠思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他忽然间重重一甩袖子,便已是转身离开,闻俊与虞平生慌忙扶了刘敏之起来,轻声的劝着他亦是离去。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刘媛在寿阳殿中,听着刘敏之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已是惊惧的身子重晃,要不是刘敏之眼明手快一手扶上,她已是要重重摔落在地,“哥哥,怎么会这样,森儿,他当真是冥顽不灵,他……”刘媛紧紧的掐住了他的手臂,满脸都是恨恼之色,那种眼神,是恨不得杀人的眼神,叫刘敏之看了一时间心惊肉跳的。
“媛儿,森儿,怕是永远也做不上天烨的太子。”刘敏之重叹一气,“皇上没有当场发作,但愿他还是顾念着父子亲情,否则,森儿必死无疑,怕是你我,刘家,都会惹上麻烦……”
刘媛怔怔的抬起了头,一张泪脸恍恍惚惚的如在远际,让人瞧不甚分明。
三千宠爱,终究是到了巅峰,幽和居一经传出了凝碧夫人身怀有孕的消息,谷悠思便是急急的赶往了幽和居,不知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再次出来之际,脸色微有些不自然,但却仍是吩咐了赏赐下来,宫中哗然,俱是暗自猜测,凝碧夫人此胎不知是男是女。
谷悠思才走,深夜之际,谷溟森就已是忧心万重而来,凝碧趴在他怀里,不安疑惑盛起,她心知自己怀孕的消息传出,谷悠思必定会震怒,继而会逼自己说出那个男人是谁,然而,他来了,是说了话,却让她惊诧万分。
“别以为,朕不知你怀的是谁的种,你不必担心朕,毕竟那也是谷家的孩子。”谷悠思看着凝碧惊骇万状的惨白了脸,不由冷笑一声,“不要以为朕当真是这么狠心之人,森儿也是朕的孩子,朕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只是你是朕的女人,这已然是事实,你们注定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除非隐姓埋名……只是,在你们做完你们该做的事之前,就好好的给朕待在宫中,朕知晓的事,不要让森儿知道,否则,莫怪朕狠心……”
到现在,她还未从那一番令人惊恐莫名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心中亦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然而,谷悠思离去之时的那个笑容,莫名的叫她惊骇,她,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清那个忧郁羸弱的帝王了。
以后的日子,幽和居自然就当不得幽和之意了,每日都有宫中的妃嫔带了各自准备的礼物什么的而来,然而,谷溟熵与谷溟森却是加倍的小心,不时的能从她们所送吃穿之物之中,翻查出不利孕妇之物,此际又属刘媛所赠之物最多,每每都是太过于隐晦,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送到凝碧面前,若不是谷溟熵仍旧不放心,又再仔细检查,否则,凝碧月复中的孩子,怕是早已死过几回。然而两人亦是不能太过伸张,谷溟森每每只能对刘媛怒目而视,无论哀求愤怒都不能让她放手。
天思二十二年,凝碧夫人分娩之日。
谷溟森在屋外不住的来回走动,不时紧张的看向那不住传来女人惨叫之声的屋子,外面是急煞人,里面的,却是痛绝人寰。
“夫人,再用点力,头出来了,再用点力……”凝碧额际不住的冒出冷汗,双手用力的抓紧了床上的锦被,惨叫连连。
“出来了啊,出来了……”接生姑姑不住的在凝碧耳旁叫唤着,拿剪子剪断了脐带,小心的洗了,包在襁褓之中欣喜的要递过去,“夫人,您瞧瞧,好可爱的皇子啊。”
“我的孩子……”凝碧苍白的脸上,带着虚弱的笑意,缓缓伸出了手,却不料横空忽然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捂住了接生姑姑的嘴,继而在凝碧还未尖叫出声之际,已是有人飞快的上前,往她嘴里胡乱的塞进去些什么,凝碧不住的要挣扎,无奈产后虚弱,这屋子里的人呢,又都拼命上前帮着那人按住了她的身子,然后她便听到了这辈子,最鬼魅的声音,“七七草,忍七七,七息声后魂断肠,夫人,如今就叫你尝尝这断肠的滋味。”那人狞笑着,往她嘴里拼命的灌着热水,一边已是咬牙切齿的道,“这不能怪别人,只能怪夫人,让森皇子当不得这天烨的太子,都要怪夫人……”
凝碧拼命的挣扎着,最后却只能让那七七草被水冲入咽喉,她猛地发出一声,“啊……”双眼之中慢慢的变得再无神采。
那人见着凝碧那空洞苍白的眸子,满意的笑了,从来时之路出去时,他蓦地冷冷瞥了一眼抱着孩子的接生姑姑,眼神之中是暗含警告。
她不知她躺了多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强忍着怒火问道,“是否还救的过来?”然后是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再过了许久之后,才道,“尽力而为。”
然而迷迷糊糊之间,她只能觉察到有人喂自己吃着什么,这样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几日,她竟然能微微张开眼眸,只是当猛然间见着淡笑着在自己面前之人,她不由愣了,“皇上?”
此际的谷悠思,已是病入骨髓,然而,他却是笑意吟吟,“你没死。”他说话极是费力,却不顾来顺的阻拦,顾自的要说出口,“凝碧已死,但是森儿的凝儿,溟翼的母亲还没死,从今往后,若你要抚养溟翼,朕不会管,只是你不能再以凝碧的身份出现,若非如此,朕便只能让凝碧真真正正的死去。”
凝碧微有些错愕的盯看着他,不顾身子虚弱,撑起了身子,“为什么?我是你的女人,却生了你儿子的孩子,你都不管么?为何还这般救我,却不要让人知道?”
“森儿,他也是朕的孩子,不是么?”谷悠思苍白虚弱的脸上缓缓闪过一丝愧疚之色,“他爱你,没有你活不下去不是么,你以为你们在熵儿的帮助下,夜夜在幽和居私会朕会不知?就连你幽和居中的奴才也是朕打过招呼了,否则他们又如何不会发觉?”其实你又如何会知,想容最缺的,就是自由,和她心爱的人自由幸福,这些,朕没给她的,以后,你们便替她做到吧。
“皇上……”看着谷悠思在来顺的搀扶下慢慢步出,凝碧不由轻唤出声。
谷悠思没有回头,只是顿了一顿,便继续走着,“可记得朕曾说过,你要负出代价,你拥有了想容的这么多,也该让她能够拥有她的安息之所了。”
凝碧愕然,只是在谷悠思薨逝后,她听闻他要与凝碧合葬的遗旨之时,她才忽然之间明白,自己要还给木想容的,是什么。
“父皇,您找儿臣?”谷溟森并没有料到,父皇会在弥留之际,召自己前来,一年了,凝碧死去已经一年,他的心亦是跟着死去,然而,自此之后,父皇待他却是越加的好,好似要把以前他所没有给的都补回来。他看着已然回天无术的谷悠思,脸上已是悲痛万分,为什么,要他见着凝碧的死,要他见着父皇的死,他要如何,才能叫他们,都不用死。
“森儿……”谷悠思笑着朝他伸出了手,虚弱的笑着,“你很爱凝碧,是不是?”
谷溟森悲痛的脸上霍然间一阵惨白,他的身子猛地一个踉跄,一下子跌坐在了谷悠思床前,“是,儿臣,爱凝儿,很爱很爱。”
“其实,朕早就知道。”谷悠思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的抚过谷溟森哀痛震惊的眉际,吃吃笑道,“你看向凝碧之时的眼神,就像朕看向想容之时的,一模一样,朕,又如何会不知道呢。”
“那么,父皇……”
“森儿,朕要你舍弃你谷溟森的身份,只做熵儿身边的一个影子,你可愿意。”谷悠思有些艰难的一字一句开口,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脸,看着他眼中惊愕,哀伤的眼眸,不由略略叹了一口气,“你与熵儿最好不是么?朕要你护熵儿周全,溟翼,纵然朕不说,熵儿,亦是会护他周全,不是么?森儿,答应父皇……”
谷溟森怔愣的看他良久,蓦地闭上了眼,父皇,在你心中,终究只有溟熵,儿臣知道你如此厌恶儿臣,全是因为舅舅和母妃,只是就算您不说,儿臣亦会护着溟熵,不叫舅舅和母妃再伤害他丝毫,“好。”重重的一字从他紧抿的唇中吐出,虽只一字,却重千斤。
谷悠思眼中是乍现的璀璨,“好孩子,好孩子……很多年以后,你会明白,会明白的……”他微微招手,要来福按照先前吩咐将他带往曦风谭,将眼瞥过谷溟森之际,已是略有些复杂的光芒。
谷溟森怔怔的看着来福招呼来顺抱起了他的父皇,慢慢走出了寝殿,朝着曦风谭方向而去,慢慢的,脸上现出了一层哀戚之色,从今以后,他不再是谷溟森了,以后,他便是暗影,暗影,一个不能让人瞧见,只在暗中的影子……
天思二十三年,思帝薨逝,与凝碧夫人同衾而葬,任城王出宫四走,不知去向,凝碧夫人幼子谷溟翼先自由皇后抚养,之后,谷溟翼的吃穿用度,由皇后举荐之人,宫女玉姑全权负责。
玉姑缓缓靠近那个小手不住乱舞的孩子,怔怔的瞧着,眼眶之中一湿,那个孩子怔愣的瞧着她片刻,忽然之间“咯咯”笑出声来,双手不住的挥动着,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要人抱的姿势。
玉姑蓦地一怔,随即,脸上已是璀璨的笑颜,纵然倾国倾城的脸上,被蒙上了一张平凡的人皮面具,只是她还活着,还能偷偷看着她爱的那个人,还能待在她的孩子身边,那样就好,不是么?
天熵五年,百合谷之中,一大片的金线百合,悠闲摇曳的恍如天上仙境,暗影瞧着那个在捻花一笑颠倒众生的凝碧,那阴郁多时的眼眸之中,已是温润如水,幸福浓郁的不能叫人分离。
纵然相逢不在未嫁之时,然而,森,凝儿依然感谢与你的相遇。
纵然我们之间,阻隔着太多太多,然而凝儿,多年之后,还能知晓你活着,多年之后,我们还能相濡以沫,携手江湖,在这百合谷里共尔白头,多少年后,我还能瞧见你在幽和居中见着我种了整整一天的金线百合之时迷人的笑靥,凝儿,这样真好,真好……
一笑拈花让恩怨倦
一念灭尘世化成天
一恋成痴心爱恨纠结心痛离别那是缘
渡重天啸声远意绵绵眼泪滴成线
等你我相约挥情剑
谁能够破茧
看穿恩怨
只余你我逍遥在人间
贪世间温情决绝恋
若然再难相守
愿化作云烟
晓梦托蝴蝶
烟火阑珊倚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