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元素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不知道是麻药的作用,还是镇痛泵的原因,她月复部的切口疼痛不太明显,可是那种生产后宫缩的疼痛却让她很是不适,当然,更难受的是自个儿像个科学怪人似的,月复部压着个沙袋,据说是为了减少剖开的伤口渗血。
压得紧,有点痒,有点痛,这感觉真难受。
彼时,病房外间的会客厅里笑声朗朗,隐隐地传了进来,人声鼎沸的闹腾成了一团,看来钱家添丁,实在是大喜。
凭着钱家在J市的地位和人脉,哪怕她并不是钱老二明媒正娶的女人,这孩子一出生,来看望的人仍旧是络绎不绝,每个人临走的时候都会塞上一个大大的红包,亲戚朋友更是带着大包小包地提着名贵礼品或者婴儿用品来探望,客套着,互相恭维着,说笑着,淡论着家常里短。
这是纯中国风的礼仪!
听着,思索着,她脑袋发昏,半晌回不过神来。
懒得睁眼。
耳边充斥着的全是沈女士笑语盈盈的声音,她似乎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哦,为了她的大孙子!不禁苦笑。
嗡嗡嗡地吵着,她心中烦躁。哀叹着这些尊贵的客人能不能快点走掉啊?可事与愿为,偏偏是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很快,成扎成扎的礼品盒,成捧成捧的鲜花,成堆成堆的水果,堆满了病房。
最后,她终于憋不住睁开了眼睛。
“素,你醒了?”
见到她醒过来,钱老二激动得要命,握紧住她的手都有些发颤,凑到她唇边亲吻着,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
这笑容,在这寒冷的冬日,显得格外温暖。
于是,忍住疼痛,元素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首先说出自己最想干的事儿来:“钱傲,咱的宝宝呢,我想看看他们……”
皱眉,他也想看啊,可是——
钱老二轻抚着她的额角,放低了声音温柔地说道:“宝宝未足月生产的,医生说要在保温箱里呆一段时间,素,这次你的表现真真儿的坚强,也很勇敢,给老子长了脸,另外,咱俩的儿子女儿都很健康,都好好的。”
虚弱地笑了笑,元素由心的舒坦了,这么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解除了,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笑道:
“好,等我能下床了,再去看他们。”
瞧着她一脸满足的俏模样,钱老二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宠溺十足地说:“素,还有件大喜事儿,我得告诉你!”
大喜事儿?什么大喜事这么慎重,难不成比生宝宝还喜?
颔首,元素微笑:“二爷快说说,什么事儿?”
“你猜?”
“猜不着。”
狡黠地一笑,钱老二轻啄了一下她的小嘴儿,然后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摩挲着,用她手上的柔软来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终于,慢慢开口,镇定地将血型那事儿告诉了她。
不料——
元素越听脸色越难看,蹙紧了眉头,并没有钱老二预料中的那么欣喜若狂。
实际上,打从地震那时候儿起,她就已经不再计较和钱傲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了,如今,虽说澄清了血缘的确值得高兴,可是,有一种更为荒凉的感觉却扼住了她的心脏。
钱老大也不是她的爸,那么,她元素究竟是谁的女儿?
她和陶子君DNA鉴定为非母女关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个鉴定结果是沈佩思亲自做的,而她并没有作假的任何主观理由,那么……
她是谁?她是谁?她的父母又是谁?
元素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这种被遗弃般的错觉让她心里刺痛起来,这种刺痛感,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仿佛像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这种痛伴着宫缩和伤口的疼痛,让她几乎不能支撑。
差点再次昏厥了过去。
“素……你怎么了?”
瞧着她脸色发白,身子颤抖,钱老二慌得不行了,刚才说这件事时,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让她放宽心,不用再背负道德伦理的枷锁,可现在只略一思索,并明白了她心底的感觉。
她害怕,她没有安全感。
握紧她冰冷的小手,不停地揉搓着,贴近了她的脸颊,感受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钱老二心疼得要命,有些后悔这么仓促的告诉她这件事了。
下一秒。
他觉得自己他妈的太混蛋了,真是太傻逼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事的后果会刺激到她?
他开始埋怨起自己来。
气氛有些冷咧,凝重。
恰在这时。
沈佩思笑着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小襁褓,里面裹着一个小东西,而她的身后跟着妇幼院为元素主刀的那个老医生。
对视一线,钱傲和元素都有些疑惑。
当然,他俩都明白沈女士抱着的肯定是他俩的孩子。
只见沈女士满脸堆着笑,笑得花枝招展,让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老二啊,医生说,咱家的小哥哥身体不错,虽说不足月生产的,可这么几个小时过去,小哥哥就不用住在保温箱了,就是小妹妹身体娇弱一点,估计得住一周,诺,诺,咱们的小哥哥来喽,快让爸爸看看,多棒啊……”
听到这话,钱老二心里美死了,沾沾自喜地暗导,老子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完全就是钢筋铁骨么,就是闺女太像他媳妇儿了,女孩子就是柔弱啊。
同时,元素也牵着嘴乐了起来,刚才为着身世的的不愉快因为儿子的到来瞬时烟散云散了,伸出手就要:
“钱傲,我看看小宝……”
“稍等一会!”老医生笑着上前来,检查了一下元素的身体状况,在她月复部按了按,然后测量了一下她的血量,脉博和体温,末了才笑着说:
“一切正常,就是生产时大出血,身体虚弱了一此,产妇在月子里得好好补补,出月子的时候,估计差不多就大好了!”
由着医生折腾着自己,不过几分钟时间,元素焦急得不行,目光一直定定地盯着沈佩思怀里的小襁褓。
那里面,是她和钱傲的小宝儿。
钱老二则是一直注意着医生的检查,神情紧张得不行。检查完毕后,瞧着他妞儿急切的眼光,赶紧上前从他妈手里抱过孩子,凑到元素跟前去,笑得特别的得瑟:
“素,快看看咱儿子,钱小宝小朋友,多帅,多牛气!”
伸出的手有些抖,元素激动不已,心怦怦直跳着。
“钱傲,给我抱抱……”
将孩子放在她身侧,钱老二唇角上扬,心情好得没边儿。
元素轻轻抚着小宝儿粉女敕女敕的小脸蛋,开心得直掉眼泪,刹时之间,脑子里闪过许多许多的片段来。
这俩孩子来得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大雨中的狂奔,高烧时的呓语,井底深处的攀爬……
小宝和小贝,都是好坚强的宝宝,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还能这么健康顽强的瓜熟蒂落,好好的来到这个世界陪伴爸爸妈妈。
果然还是二爷说得对,优良品种。
喜气笼罩着这间病房,回忆将她的思绪掩埋,与钱傲对视着,两人深情的目光频频交流着,不需过多的言语,便明白彼此的心意。
名曰:珍惜!
此后——
这间母婴同室的vip病房,因为有了钱小宝小朋友的加入更加温馨了起来,钱家请的育婴师非常专业的护理着小宝,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弄得妥妥帖帖的,钱老二手足无措地在旁边儿观摩着,思忖着自己能不能干这些事儿啊?
小床上,小宝儿甜甜的睡着觉,舒坦得不行,眼睛都懒得睁,完全就是一幅大爷样儿。
那长相,活生生就是钱老二的翻板。
不多一会儿,钱家一大家子人又进了病房。
病房里,再次热闹起来。
“哈哈哈,老子这大孙子就是会掐着时间出生,大年初一出生,春节,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春之季在于初一哇,哈哈哈……”
钱司令员坐在小床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宝儿看,那笑容简直慈祥得让人汗颜,铁骨铮铮的钱司令员,顿不得越战时的旧疾复发,任凭私人医生怎么说都不管,非得亲自到医院来瞧他大孙子不可。
饶有兴致地瞧着他老爹,钱老二更是高兴的没谱儿,只差仰天大笑了,十分臭屁地吼吼:
“当然了,老头子,你也不瞧瞧是谁的儿子。”
“哼,小王八蛋,也不瞧瞧是谁的孙子,基因优良,懂不懂?”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都是傲娇的男人啊!
不和老爹争辩,钱老二拿着手指头就捅了捅小宝皱巴巴的粉色小脸蛋儿,直乐呵:“这小脸儿,小胳膊,小腿儿,怎么这么小啊?”
横眼瞅着他,钱司令员非常不满:“你懂个屁!龙凤胎出生能有5斤重算是相当争气了,你个小王八蛋生出来的时候,也不比我孙子强多少。”
“是吗?不能吧,瞧我这身子骨,怎么着也得十斤。”
“得了吧,跟你儿子差不离儿,就6斤5两,把你养大可真不容易。”
钱老二歪歪嘴,不置可否,知道老爹又开始邀功了,直接忽略了他夜以继日地辛苦耕耘,全归功到了他们的头上。
“既然小哥哥出了保温箱,那元素还是喂母乳吧。”沈佩思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小孙子,耳朵里听着这两父子有一句没一句的斗嘴,再瞧着老伴儿精神抖擞的样子,心里同样舒坦得不行。
元素脸颊微红,只得点头,无视间却瞟到二爷目光熠熠地望她胸前瞅。
瞪眼,色胚。
老人没瞧着他俩之间的互动,钱司令员模了模下巴,呵呵直笑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钱老二说:
“我说老二,孩子名字想好了么?”
“我和元素商量过了,儿子叫小宝,女儿叫小贝。”
“不行!”钱司令员直接反对,摇了摇头,“这俩名儿太随便了,做小名还行,学名可不能这么叫。”
“行,学名再说吧,儿子跟我姓,女儿就跟元素姓。”钱傲笑着补充。
他俩的约定,他没有忘记。
“什么?!”
钱司令员愣了,沈女士最先作出反应,惊诧出声。
然后,她不可置信地瞅着自己的儿子,再瞧了瞧脸色同样不太好的钱司令员,不悦地低声斥责:
“简直是胡闹,咱老钱家的孩子,怎么能姓元?何况,这元素究竟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真膈应人!
话未说完,她感受到儿子那寒意森森的眸光,有些窘迫地闭了嘴,好歹那丫头替钱家生了俩孩子,这么说是有点不厚道。
但是,孩子跟着她姓,永远都不可能。
钱老二脸色同样阴沉,猝不及防地站起身来,眉头蹙得死紧:
“妈,麻烦你搞清楚,孩子是我跟元素的,不管您老乐不乐意,就那么地儿了!”
沈佩思不悦之极:“儿子,怎么跟妈说话的?”
盯着她的脸,钱老二眸子沉了又沉,冷笑:“沈女士,我只是提醒你,我和我媳妇儿的孩子,跟谁姓,咱俩说了算。”
“你……放肆!”
沈佩思愤怒不已,这臭小子如今越发离谱了,为了这个女人,三番五次地跟自己作对,长此以往,她这个做妈的在他心里还能有地位么?
真是个狐狸精,搅得家宅不安。
好好的日子,眼看剑拔弩张——
最后,还是钱司令员总结陈词:“闹什么闹?大过节的,都少说两句,不就是个名儿么?怎么着都是钱家的孩子。”
咬着唇角,元素表情有些难堪,目光切切地看了钱傲一眼,随即把视线收了回来,只盯着自己的被角儿。
二爷啊!真真儿是把她放心窝窝的。
不知道是不是查觉到妈妈的难过,小宝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哭,立马让这一屋子人手忙脚乱,暂时把这件尴尬的事儿冲散了,自然而然地,没有人再去提起。
等把小宝儿哄好,钱老二顾不得老爹和老妈在场,若无其事地坐到元素的床边,轻轻拉过元素的手,目光里溢出的柔软能够溺死人。
“素,我钱老二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元素不知道怎么回答。
吻了下她的额心,钱老二俯下头贴着她的耳根儿:“乖妞儿,谢谢你。”
元素愣了一下,“谢我什么?”
“辛苦你了,替我生儿育女……素,你真好。”
轻轻扯了扯嘴角,元素有些无语。
如今二爷真是越来越腻歪了,当然,只在她面前的这种腻歪是她乐于见到的,抬起头轻瞟了他一眼,假装没好气地说:
“什么叫替你生的?我替我自己生的,成不?”
“呵呵,是,是咱俩共同努力的结果。”
钱老二大笑,他妞儿如今可是一点儿都不吃亏。
头上黑线飞过,元素脸有些发红。
想到那些‘共同努力’的日夜……
轻咳了两声,钱司令员有些坐不住了。再者考虑到大人小孩儿都需要休息,他又嘱咐了一阵儿,就拽住沈女士离开了病房,只留下了钱老二和留下来照料大小事儿的兰嫂和育婴师在医院。
看了看腕表,钱老二在元素脸上蹭了蹭,问道。
“宝贝儿,六个小时过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医生嘱咐过,术后六个小时不要进食,可是,虽说过了六个小时,但元素手臂上挂着点滴,实在没有什么食欲,遂摇着脑袋,苦着脸。
“我什么都不想吃。”
皱着眉头,钱老二很想不同意,可是想了想还是只有点头。
“那稍等一会儿吧,啥时候想吃了就告诉我。医生吩咐要吃清淡的,厨房里都备着呢。”
男人满脸的关切,元素眼中有水光盈动,激动中,身子微微疼痛,让她狠狠抽了口气,艰涩地开口。
“钱傲,你对我真好。”
“傻妞儿,你是我老婆,乖乖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你累了。”
“好。”
点着头,元素闭上了眼,不过几秒时间,倏地又睁了开来,轻唤:
“钱傲~”
这声音,带着七分软懦三分艰涩,听得钱老二肝儿颤,伸出手抚着她的脸,轻浅地喟叹:
“妞儿~怎么了?”
看了看小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宝儿,元素的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视线有些游离,“小宝和小贝是咱俩的孩子,可是,钱傲……我是谁的女儿?”
抿嘴,钱老二踌躇了。
瞧着她那憋屈的小模样儿,他真的心疼不已,一颗心都揪结成了团儿,但他是爷们儿啊,这时候得绷住了,安慰媳妇儿才是首要任务。
这么一想,他将脸凑了过去,用额头抵着她的,缓缓地说:
“素,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都是我钱老二的宝贝,乖,不要想那么多。”
元素有些哽咽了,“二爷,我是个没有父母的野孩子……”
“傻妞儿~”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像捧着极品珍宝一般,钱老二为了逗她开心,不惜自损,促狭道:“乖女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把我当你爸好了……”
噗!
“有你这么占人便宜的么?”
元素破泣为笑,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心下宽慰了不少。
是啊,是谁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有钱傲和小宝小贝陪着她,这辈子就足够了。
心下一暖,语气就娇软了不少,“二爷,你现在开心么?咱宝宝终于好好的出生了。”
“当然。”钱老二笑着吮吸着她的粉唇,“素,你给我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老子都快美死了,美得,美得想……”
“美得想干嘛?”
钱老二似笑非笑,瞧着不远处杵着的兰嫂和那个育婴师,挥了挥手,等她俩出了这间病房的门儿,才凑到她的耳边呵着气儿:
“美得老子现在就想干你……”
呃!天!
二爷,你要不要这么粗糙啊?
脸上一红,元素的声音更软了:“钱傲,你怎么闷骚成这样儿?尽想着整这事儿。”
“呔,用词不准,老子是明骚,不是闷骚。妞儿,男人的魅力,就体现在**上,懂不?”二爷不要脸的程度,直逼专家级别,轻轻啃噬着她的唇瓣就低笑。
“素,老子真想干你了,快点好起来,好好伺候爷,妈的,忍了好几个月了,憋死个人了……”
望天!
不对,望天花板儿。
元素憋着气儿又不能笑,因为一笑,肚子就抽痛。小月复上压着沙袋,脑袋上是放大版的二爷脸,想扭动身子都难,不由得有些气紧,伸出指头就戳他。
“钱傲,小宝儿还在边儿上呢,你也不嫌害臊。”
轻轻浅浅地噙住她的耳垂,二爷笑得很是风骚:“你懂个屁啊,老子这是对儿子先进性教育。”
“臭流氓!”
“老子不流氓,你还不爱嘞!”
“……”
……二爷分割线……
妇幼院的花园里,有一条长椅。
长椅上,坐着双手捂着脸的钱仲尧。
刚才在病房的时候,他脸上一直是含着笑的,看着他们两情相悦,看着他们相濡以沫,他的面儿上除了微笑,连多余的一丝杂乱表情都没有,还开心地去逗弄着小宝儿。
小宝儿,是他的弟弟。
他想笑。
他都佩服自己,掩饰得真好啊,不过,素素放心他了,这样就好。
小宝儿真可爱,可惜实在太小了,那么小一点点的婴儿,自然不会明白他哥哥泛着酸的心情,不仅不对他笑,还因为他粗糙的大手触碰而哇哇大哭起来。
想着自己狼狈离开的样子,钱仲尧不禁苦笑。
北方的冬天,户外很冷,但他似乎没有知觉。
刚从病房探完元素下来的程菲儿远远地便瞧见了他孤寂的身影,半晌没有移动脚步,他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远观,心疼。
最终,迟疑了良久,她还是缓缓走近了。
“嗨,钱仲尧,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一程?”
抬起头瞟了她一眼儿,钱仲尧没有表情,虽说他看见了她,可是她的样子却无法在他的视网膜形成影子,更是刻不进心底。
“对不起,我没空。”
静静地端详长椅上男人穿着军装的挺拔身影,多好看的男人啊。
程菲儿的嘴角缓缓勾起一道弧线,似乎十分愉悦,她轻轻在他身边儿坐了下来,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了:
“钱仲尧,你很难过,你很痛苦,因为素素很幸福,离开了你,她很幸福,所以你更难过。”
恼恨地挥开她的手,钱仲尧怒火中烧,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了解自己?甚至连自己内心里那些邪恶的念想都一清二楚。
是的,他卑鄙地想,如果素素不幸福,也许他会更加开心一点,至少能证明她的选择是错误的,钱傲并不比他更能让她幸福,这样,她是不是会更多的怀念他俩曾经的过去?
可是,她偏偏那么幸福,她该死的幸福着,在她的心底,钱仲尧这三个字是不是已经模糊到没有痕迹了?
该死的!
攥紧了拳头,他狠狠地捶击了一下椅背。
更加贴近了他,程菲儿对他的拒绝似是不以为意,近距离的感受着他的体温和他身上好闻的阳刚味道,看着他黑了一圈的脸孔,没由来的高兴着,这兴奋里,夹杂着淡淡地酸楚,似开玩笑似认真地说:
“钱仲尧,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吗?我此刻的心与你一样,不过,我比你坚强,因为我的守候会一如既往,不嫉妒不浮躁,只等待。”
撇开脸思索着,钱仲尧忽地低低苦笑,叹了口气:“我知道。”
“呵呵,是的,你一直都知道。”程菲儿冲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自嘲地笑:“还记得那年么,戏剧学院到你们部队慰问演出,你是作为技术模范干部被隆重介绍的,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可是,你的眼睛只看见了素素,同样,你也只用了一眼,咱俩多像啊。”
抱歉地看了她一眼,钱仲尧坐直了身子,微微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所以,你愿意帮助我追求她,整整用了半年,最后,尽管那事儿干得挺卑鄙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我追求她。”
卑鄙两个字,钱仲尧说得有些深沉。
瞟着他痛苦的样子,程菲儿的眼眶渐渐泛红。
“钱仲尧,因为我对你的心,和你对素素是一样的。”
钱仲尧微怔,看了她一眼,更深地坐进了长椅上,喟叹: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傻瓜,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没必要说对不起。其实,如果你和素素能一直好下去,我会祝福的,可是现在,看到你这样儿……钱仲尧,我很难过,你能不能学着放手?”
深深地垂着头,钱仲尧握紧了双拳,目光有些迷离:
“程菲儿,我不甘心!你知道我有多爱她么?有多怜惜她么?在一起一年多,我甚至都舍不得碰她,她在我的心底,是不可冒犯的天使,是那么美好的存在,可是我二叔,他怎么就能够?……我永远没有办法忘记她……”
“我都懂,可是,钱仲尧,你是军人,你可以自私,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事到如今,你没有权利再去破坏他们的幸福,这样除了害人害己,没有任何的作用,钱仲尧,素素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属于你。”
挺拔的身子僵了僵,钱仲尧的眸光里闪过冷厉,不可抑制地怒了:
“程菲儿,我的事,你没有资格管。”
看着他发脾气的样子,程菲儿心里酸涩不已,但她却非常能够理解,为什么呢?
因为他恋着素素的心情,一如她恋着他,也是恋了好久好久。
闭了闭眼,她豁出脸不要了,坐近了他,伸了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轻轻的抚慰着他,就像抚慰自己的心一样。
他的痛,她都懂。
也许实在太过孤寂,钱仲尧没有拒绝她的拥抱,似有若无地闷声道歉:
“对不起,程菲儿,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但是我做不到,让我忘记她,比杀了我还难受,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不用忘记她,素素很美好,她值得任何一个男人为她疯狂,为她珍藏,她善良,她坚韧,她美丽得像天使一般纯洁,她真的值得。”
天儿,真冷……
可是她抱着他时,心底却很暖,哪怕只是这短短的一刻,她也感到很欣慰。
良久——
“回吧,天冷了。”钱仲尧低声说。
“跟你在一起,我不冷。”
“你真傻。”
程菲儿低低地笑,“你也是,咱俩都傻。”
“是吧。”
“我请你吃饭?”
“好。”
普通的餐馆,两个孤独的男女,浅饮慢斟,彼此没有言语,更没有目光的交流,只有同样的落寞,钱仲尧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落到程菲儿的身上,望着酒杯的眼睛迷离着,一杯一杯的灌着自己。
素素,醉了,你是不是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大约一个小时后——
上了车,醉得不省人事的钱仲尧沉沉睡去,无奈地摇了摇头,程菲儿没有打算叫醒他,他太累了,太疲卷了,在C市灾后重建的日日夜夜,他像拼命一般的忘我工作,自虐似的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
这些,她都瞧在眼底。
没有送他回钱宅,而是直接将他拉到自己的公寓,扶他上了楼,伺候他躺到自己的床上,程菲儿就这样坐在床边儿定定地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很久的男人发愣。
想着那年某军区的大礼堂,领奖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英气勃发的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
她的眼睛里,都是痴迷。
可他的视线,只落在素素的身上,没有半丝半毫注意到素素旁边的自己,那只天鹅旁边的丑小鸭。
牵着唇笑了。
她鬼使神差般上了床,静静地躺在他边上,环着他的腰,贴近他刚硬的脊背,没有任何猥琐的念头,只为取暖一般慢慢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安静的房间,充斥着两个浅浅的呼吸声。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旁边睡得很沉的男人,眉目是如此清朗俊秀,挺直的鼻梁看上去轮廓分明,性感的薄唇轻轻抿成一线,坚毅的下巴使整张脸绷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钱仲尧,你多么帅气。
瞧着他,程菲儿的心里满满地都是幸福,自言自语般轻唤。
“仲尧,钱仲尧。”
以前的她,只是远观,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俩能有这么接近的距离。
钱仲尧,你的痛,我统统都知道,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代替她来爱你?关心你,温暖你?
轻轻抚上他刚毅的脸颊,她温柔地触模着,害怕吵醒了他似的,小心翼翼地滑动着,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眸子深深的,红唇紧抿。
这个男人,哪怕这般的憔悴,仍然是如此的英俊好看。
呵,钱仲尧!
心怦怦直跳,她俏丽的脸蛋上泛着红,心底有个忠惑的声音在鼓舞着她,凝望着熟睡的男人,她慢慢地,慢慢地俯下头,将她柔软的唇贴合到他紧抿着的薄唇上。
好暖。
钱仲尧,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的初吻?
终于,给了你。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怀里温香软玉的抚慰,钱仲尧这一觉睡得很沉,自到第二天清晨才迷迷糊糊地从混沌从清醒了过来。
半眯着眼,环顾着这陌生的环境,遮光窗帘掩映下,光线有些昏暗。
下一瞬,他眸底里精光乍现,几乎没有经过大脑考虑,一把推开了怀里的女人,脸上全是恼恨的神情。
这搞得什么名堂?
其实,在他睁开眼的时候,程菲儿就已经醒了。
感受着他推开自己的力道,她不免苦笑,近在咫尺的俊容,到底不是属于自己的。
偷得的一夜,够了!
看着她绯红的脸蛋,钱仲尧撸了撸短寸的头发,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他只记得他俩一起喝酒,他只记得他心好烦,喝了好多,然后念着素素的名字沉沉睡去,可是为什么他睡在这张床上?
疑惑,不解。
“程菲儿?”
审视着有些慌张的男人,程菲儿眨巴着眼,笑了:“放心,什么事儿也没有。”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钱仲尧瞬间就放松了心,撑起手就要起床……
可是这时候!
嘭!
卧室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推了开来,然后就是一个尖利的女声惊声叫唤着,“啊~你们!菲儿,你俩~”
来人,是程菲儿的母亲,程厅长的老婆——程太太。
她捂着嘴,看着大清早出现在于女儿床上的男人。
这是,钱书记家的少爷,钱仲尧~
她有些傻眼了,今儿一大早就过来瞅瞅大过年的女儿也不回家,哪知道碰上这事儿,这,这,这……
钱仲尧的脸色发沉,眉头紧蹙着,这乌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到他的表情,程菲儿眸色有些黯淡,赶紧爬起床来叫住程太太: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大清早躺一张床上,鬼才相信什么都没有。
程太太瞅着女儿,闪过一丝异样,叹道:“你们现在的年青人,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妈,不关钱仲尧的事。”垂下脑袋,程菲儿小声嘀咕着,想到自己主动爬上床,到底还是有些羞耻。
“菲儿啊……唉,你们自己处理吧”
程太太感叹着,她百分之百得误会。
当然,这样的情况,任谁都会想偏了,她到底是知道自己闺女心仪这个男人的,转身,她将卧室门缓缓地关上,走出了女儿的公寓。
钱仲尧垂眸揉额,声音飘然的仿佛从天际传来。
“程菲儿。”
“嗯?”
“咱俩结婚吧。”
“好。”
轻轻答着,程菲儿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就快速的跳动起来,草率而又坚定的决定了自己的一生。
大约半小时后,两人出了门儿,才发现,天空下起了雪。
军用悍马H2行使在大雪纷飞的J市街道,钱仲尧目光直视着前方,视线迷离,鼻间充斥着女人不熟悉的香味儿,脑子里想念着那个女人自然的体香,想念着她笑盈盈地说:
‘仲尧,对不起,’
‘仲尧,你好傻。’
‘仲尧,仲尧……’
这些,久远的记忆,为什么这么清晰?!
汽车里,还放着她喜欢的靠垫,她喜欢的CD,她喜欢的一切一切……
他的眼眶红了,视线迷糊了。
素素,我的素素……
此生,你的眼睛里都不会有我钱仲尧,可是我的心里却满满的都是你元素,即便如此,我还是失去你了!
心情从澎湃冷却下来,程菲儿诧异道:“钱仲尧,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婚姻登记处。”
程菲儿一愣,“你决定了?”
“嗯。”
程菲儿笑着将手覆到他握住方向盘的手上,明显感觉到他的抗拒,但是她不介意,反而更紧地抓住了他。
去了公安户籍部门开了户籍证明,两人带上身份证很快就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草率地完成了人生大事,照相,填表,签字儿,纳手印儿,不过二十来分钟,一切搞掂。
多快捷,多便利啊!
程菲儿脸上难掩喜悦:“钱仲尧,咱俩真的结婚了?”
勉强牵着唇角,钱仲尧心底被悲伤蔓延得抽痛:“程菲儿,除了名份,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是,我能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有其他的女人。”
因为,他要的女人,永远不会回到他的怀里。
“这样,就很好。”
程菲儿甜甜地笑着倚在他的怀里。
她相信,精诚所致,总有一天顽石能融化,她也相信,守得云开见月明。
加油!
她的脸上,有着最最甜蜜笑容。
撇开了视线,轻轻推开她,钱仲尧径直走向那辆军用悍马,以前,这辆车除了元素,没有任何女人上过,心酸地拉开了车门:“程菲儿,但愿你不会后悔。”
噗哧一乐,瞧着男人青白交织的脸孔,程菲儿坚定地说:
“不会。”
烦躁地摇了摇头,钱仲尧苦笑:“但愿吧。”
吐了吐舌头,程菲儿面带笑容地问:“钱仲尧,咱们现在去哪?”
“送你回家。”
身子一僵,程菲儿笑了笑,没有吱声,攥紧手里的红本子,心荒凉一片,结婚了,她是钱仲尧法律上的老婆了。
但,她在他的心里,仍旧没有一席之地。
没事,没关系,会好起来的,她坚信。
她太明白了,仲尧和她结婚,不过是出于同情,出于对她一片痴心的回报,出于感同身受的怜悯,出于对她母亲的交待,出于彼此都需要一个婚姻的困境。
吸了吸鼻子,她笑了:
“好,谢谢。”
叹了口气,钱仲尧仍旧面无表情,轻轻说道:“婚礼,我会叫家人准备,一定风光大办,不能委屈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稀记得,他曾经想过很多个方案,要亲自为素素筹备一个浪漫的婚礼。
他和她的。
可是如今,他对自己的婚姻,再也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算是对父母的交待吧。
……二爷分割线……
元素生下宝宝之后的几天,来医院探望的人就没断过,弄得她和小宝儿都没法儿好好休息了。
亲戚朋友每每来探望,便是争先恐后的抱着小宝儿看,因为小宝儿长得俊,讨人稀罕,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么下去真不是办法,可都是钱家的亲戚,元素面儿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难受得紧。
小宝儿不爱哭鼻子,点点大的孩子,却喜欢皱着小眉头,表示不悦。
看着儿子的软抗议,钱老二实在忍不了,每每来人便委婉地推拒掉,遣了兰嫂在病房门口守着,只说是医院条件不适宜探视,招待不周请大家担待,等孩子满月的时候,一定设宴款待,请大家喝满月酒。
如此一来,总算是逃过一劫。
终于可以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觉了,元素睡到临近中午才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望向婴儿床上的小宝儿。
小眉头还拧着,睡得很沉。
“小宝儿……”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她的身体恢复了不少,伤口的疼痛也好了许多,可以随意地做直身,弯腰等动作了。
守在边上的钱老二瞧着她稚气的举动,忍不住笑出了声。
“媳妇儿,你醒了?”
“嗯,钱傲,我睡得真沉啊,现在几点了?”
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天都快黑了,懒猪。”
“我睡了这么久?”太嗜睡了,都糊涂了,歪着头想了想,她笑:“钱傲,我想抱抱小宝儿,你帮我把他抱起来。”
“好。”转过身去,钱老二弯腰就将婴儿床上的小宝连着襁褓抱了起来,放到元素的怀里。
元素伸手抚触着小宝儿女敕女敕的小脸蛋儿,越看越喜欢。
“钱傲,他和小贝儿要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看着她痴痴的傻样子,钱老二低笑,“会很快的,等他们长大的时候,咱俩就老了。”
翻着白眼儿,元素正待反驳,却见到小宝的眼睫毛在颤动,惊喜道:
“钱傲,小宝儿醒了。”
见到儿子醒了过来,两人同时精神抖擞。
“小宝儿,我是妈妈!”
“喂,儿子,老子是你爸!”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和孩子打着招呼,元素轻颤着双手的动作,看上去像是触模着易碎的珍宝,他好小好软啊!拥着自己的宝宝在怀,母性的骄傲感和自豪感瞬间将她的内心填满了。
暖暖地,柔柔地。
喔,这是她和钱傲的小宝。
睁着眼睛,小宝儿直溜溜地盯着她,小婴儿视线的范围很短,可是他仿佛真的看清了面前的妈妈和爸爸似的。
因为,小宝儿突然咧开小嘴,微笑了。
“天哪,小宝笑了!”
元素兴奋的笑出了声儿,咯咯地,清脆悦耳。
呵呵一笑,钱老二臭屁地揉着儿子的小脑袋,激动的心情压根儿无法排解,将娘俩一起抱在怀里,看着小宝儿那乖巧的小样子,他真想狠狠将他们娘俩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好好珍藏。
这是他的媳妇儿,
这是他的儿子,保温箱里,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娘的,这真他妈的自豪啊!
这种为人夫,为人父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底,汇成了一股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激荡感,在胸间荡漾。
为了他们,他钱老二愿意耗尽所有的一切,只为佑他们安健,幸福。
必须的!
突然——
小宝儿不安地在襁褓里扭动着,拧着小眉头,瞪着眼睛,却没有哭……
元素伸出手模了模他的额头,不热啊,然后一想,笑了:
“钱傲,小宝儿是不是尿了?”
“哦?”
紧张地从元素手上按过小宝,钱老二小心地解开襁褓,探了探里面的尿布,果然是湿了,他没有叫育婴师和兰嫂,而是自己动手,在浴盆里打了热水帮小宝儿把屁屁洗干净,还小心地扑上了爽身粉,动作干净利索,完全有中国特种兵的风采。
然后,他重新拿了一张干爽的尿布要替他换上。
手上动作着,他的目光柔和地盯着怀里的小屁孩,发现他圆溜溜的小眼睛也在瞅他。
好儿子,给劲儿!
一时兴起,他俯下头去,一大一小,两父子,四眼相望。
嘿嘿直乐,钱老二觉得有趣儿极了,瞧得边儿上的元素失笑不已。
“钱傲~咱小宝儿感觉好懂事了,就是不知道小贝……”
可是——
‘小贝儿怎么样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出大事儿了!
只见咱们威武的小宝儿激烈地狂飙起一道急促的抛物线,从那小小鸟儿处喷洒出来!
不偏不倚,刚刚好淋在钱老二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