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谁可以决定,谁来安排,谁来变改?这世上的生物,谁又是谁的主宰?影西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着天空稀疏的星,清朗的月。空气里的柔风,丝丝缕缕吹送,带入她的心扉,却撞痛她的灵魂?谁是错?谁又是对?来了这里二十年,她第一次陷入如此沉思。以前冬宁也滥杀能说是错吗?他为了生存而杀,为了延续而杀。对于那些死去的灵魂,他是错。而对他自己,他却是对。现在呢?她一样为了延续而杀,为了让命运重新选择而杀。她唯一给自己的理由,便是,她杀的都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灵魂。该不该存在,由谁来评判?或者最不该存在的那个,便是她了吧!
朋宇?或者现在该叫他玉部旋。她要不要为了继续的存在,而杀了他?或者,也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放了他?甚至,她根本无法感知到他的力量。他的气息,是旋。她感觉不到妖气的迫力,根本无从比拟。她知道,只要自己说了,就算冬宁也一个人办不到。加上执,加上净,加上龙部,纵然他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无法逃月兑。但然后呢?又是因为她,愿魂丛生,死伤无处。她的灵魂,再也无法得到安息!
放了他?让他自找门路,自立一方?别说执哥哥会不会答应他这突然无理的要求,就算答应了。日后的玉部,将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她纷乱的思绪,因外面侍卫的声音而打断:“大人,秋执派人来贺。大人可要一见?”
秋执?!这两个字在她听来有如救命稻草一般,她猛得站起来,急促的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见,让人进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赶了几步,思清,她现在迫切的想见到她啊!但是,当她见到那个身影,却是微微的失落。伴随着失落,又有些戏笑自己的失态!是啊,思清怎么可能亲自过来,她若要来,必然会是大肆相迎。怎么可能还过来通传,问她见是不见?
来的人不是思清,是她的儿子。秋执信!那个更像人类的少年,黑发黑眸的信!他身形修长,长发绾起。一身绣金的碧衫,眼眸带着微微的笑意。信,他的样子,让她才感觉到时光的流逝。二十年,原来,她们已经都不再是少年!容颜可以不老,但心已经沧桑。
“西姨。”信几步来到她的面前,向着她拱手致礼。
“我还以为,你娘亲会过来。”影西示意他坐,轻轻笑着,并不掩示内心的萧索。
“我父王最近与南三十岛闹得很僵,所以娘亲分不得身。”信笑笑,他的面上总是带着一丝思清般的慵懒,举手投足之间又带了龙璃的优雅。这种完美的结合,令他全身都有一种莫明的吸引。他并不隐瞒,坦然说道:“所以,娘亲让我来看看西姨。顺便恭贺龙部无涯大婚!”他拿起侍者奉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娘亲还说,如果西姨觉得无法照管怀北。让我带他回去!”
影西笑弯了眼:“看来思清遣你来是因为这个,当初他可就是输在你的手上。所以故意让你来挫他!”
“西姨别笑我,那种事,做一次便罢了!”他修长的指尖转动的茶盏,微微的凝眸,眼中却带着笑意。不是妖怪的凉冷,而是人类般的温暖。思清生他的时候,已经化妖,他不是人与妖怪的混血。但是,他却继承了人类般的温润,更接近于人类的灵魂。
“我还记得她跟也的约定,到时我要是生了女儿,你可真得娶她!不许撒赖。”影西笑着逗他,她喜欢这个男孩子,有着人类般的温情。是后,必是一个体贴温柔的好丈夫,像他的父亲一样。
信的脸微微一红,微错了眼神低笑:“西姨莫要拿这件事来笑我。”他话题一转,接着说道:“我娘亲让西姨小心,说那个人也许先来了这里!”
影西微微一怔,眼神凝深了起来:“思清……”若是她真的放了朋宇出去自立,思清要怎么办?他心里恨的,不止是她吧。他也许会去找思清的麻烦,她握紧手中的杯。信微睇着她的表情,一时又笑道:“西姨,我娘亲还说,既来之,则安之!”
影西此时彻底的怔住了,既来之,则安之!思清,能看到我心底最深处的纠缠,唯有你而已。她怎么能不明白这意思,她现在是妖怪,不再是人。人类的一切,已经成了远铸心头的回忆。她心中千百的反复,不过是徒增自己的烦恼。她如今可以做的,便是守护当下的一切。错与对,已经不重要。甚至于来世,也可以抛开。她们所要的,只有今生而已!
信看着她的表情,不想打扰她的思绪,遂站起身:“信可以头一次来龙部,想各处转转,西姨可允我?”
她怎么会不解他的好意,站起身来,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看着一派闲适的信:“当然,怀北在外院浅芳坞,你要不要找他去玩?他之前也想逛逛龙部,你们搭个伴也好!”她说着,接下腰间的令牌给他:“如此,便可以通行无阻!”
信微扬着眉,看她如释重负的表情。一时间也笑了起来,他随之深深一礼:“那信就谢谢西姨!”说着,他接过令牌,脚步轻灵而去。带出一丝绿色光影。
她一直枯坐,直到天空完全亮起来,初升之日带出团团光影,笼出温柔的暖!影西看着手中的杯盏,水波映出她的容颜。她甚至已经忘记曾经的样子,如今的模样,更令她刻骨铭心。思清,当一国之后,帮助龙璃一统西海。以她懒散至极的性格,根本是格格不入。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利用所有借口偷懒,却在不知不觉之中融入这样的生活。思清,有谁比我更明白你,又有谁,比你更加了解我。这与年头无关,只是因为,我们都拥有人类的心。好吧,既然自私,那就自私到底。既然无法回头,那就不要回头。
“来人!”她声音轻轻,却带着一丝坚定:“叫无为过来!”
她这边声音刚落,那边已经听到外院纷乱的声音,无为已经带了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她微诧,还不待开口,忽然见他们呼拉拉跪倒了一地:“大人,不好了!”
影西觉得心口一窒,一股隐隐的不安窜上心头。她强压着镇定下来,看着无为一脸的焦灼:“什么事?”
“玉部旋带了部盟八人,出城西去了!”无为低声道:“至今还未归!”
“什么?他是我的贴身护卫,没有我的允许,怎么可能出城?”影西觉得太阳穴突跳不休,眼眶生疼。
“他,他有大人的通行令牌,他说替大人办事。初晨即归!但是,但是……”无为一说,影西简直突跳起来,她声音一下失了平静,颤抖起来:“你,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
“西国使者还有孔雀赤渚怀北,他,他们两人,莫明失踪了!”无为的声音也开始慌张起来,凌晨的时候,他巡查时还看到秋执信前来跟影西聊天,然后去了浅芳坞。他根本没见到两人离开,但是,但是现在人却不见了。完全没有出城记录!在龙部的地方,竟然把秋执国的使者给丢了,这才是他真正惊慌的原因!
影西一个踉跄,简直要栽倒在地上,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真想狠狠的煽自己一个大嘴巴,如果不是半夜她对着朋宇说那样话。也许朋宇不会这么快动作!他究竟用的什么方法,他究竟把他们带到何地?他,他究竟要怎么样做?她不能想,不敢想。她突然觉得胸口突痛,一口甜腥直涌到喉间,让她全身的血脉将要崩断开来,让她,想立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