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草 第十四章学戏生涯

作者 : caoshisi

学校开学了,学校的地址设在县评剧团这座四合大院子里,在院子里靠路旁是一座能容纳八百人的剧场,剧场的后面是排练大厅和教室,院子里一栋正房是学生宿舍和食堂……

在开学这一天早晨,一轮红日刚刚升起,八月的盛夏,火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散放出炽热的光芒……

全班总计六十名学员,最大的才十五岁,最小的只有十二岁,排着整齐的队伍,步入了剧团的排练大厅里,在排练大厅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它像一团火焰在燃烧,带着狂妄不屈的澎湃生命力,它代表着中华民族十几亿同胞的尊严与骄傲的精神信念,又代表着四亿五千万同胞心向党的坚强信念。红旗是鲜红的,好像成千上万的革命烈士为了新中国的解放事业用鲜血染成的这面红旗!

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全班六十名小学员站在了国旗下,我们要向国旗宣誓,在老师的领颂下我们都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拳宣誓着:“我们要继承先烈的遗志,努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我们勤劳的双手和智慧陪伴自己的祖国一起支撑起中华民族的未来,把我们无悔的青春与一腔热血献给祖国和人民,长大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这阵阵洪亮的声音,在学校排练大厅里反复回荡着……

清晨的阳光穿过厚厚的玻璃窗,无私倾洒到每一个人的脸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黄金般的色彩,看起来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眼睛里都镀上了一层宛如天神般的灿烂!

我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前,心潮起伏,十分不平静,从今天起我就要为实现梦想将投入到学戏的生涯中,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要坚强的去面对,用顽强的毅力去克服它。透过玻璃窗向远方眺望,见到笼罩在宽厚大地上的无尽苍穹,一抹白云在远方的天边缓缓划过,看起来是那样的飘渺,又是那样无拘无束,一股火热的暖流在胸膛里反复流动,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几乎不能自抑的感动!现在不是正在见证一段历史的诞生与繁衍,更见证了一种虽然无影,却的确存在的东西,那就是几千年的文化遗产,中华民族光辉灿烂的戏曲艺术,要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上薪火相传吗?而且还指望着我们这一代人去发扬光大它,所以我感到以后的前程是任重而道远……

学校是以团带校性质,一边学习,一边实践,学期为四年,在校学习期间每月每个学员发九元钱生活费,定量三十一斤口粮,住宿条件很差是大板铺,每个学生宿舍要住二十名学生……

在那个年代里,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很贫穷,经济基础相当薄弱,但是国家为了培养戏曲文艺人才采取了以团代校形式,并全部免费供学生上学。全部经济支出全由国家财政支出,这也是尽大努力了。

在这四年的漫长岁月里,饱受了心酸苦辣,走的是一条坎坷不平坦的路……

人们常比喻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一个成功的演员,想要达到一定的艺术水平,得要付出巨大的血汗才能换取,如不去努力攀登,时刻有被淘汰的可能,如果被淘汰了,只好回家,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所以压力十分大。

在校学习中除上文化课算是清闲点,剩下的是专业课程,尤其是戏曲行业的基本功训练是最为辛苦……

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练功,一天要训练十几个小时,训练的内容十分复杂,说、念、唱、打、跑台步,练发音,唱腔,武功课更是辛苦,担腿、下叉、耍刀、舞棍;十八样兵器得样样精通,走跳,翻跟头,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教武功的老师是一位武功极深的教头,是位年近五十开外的老头,由于演戏翻跟头,摔伤了脚落下了残疾。他曾陪过梅兰芳大师唱过戏,本事很大,他是旧社会过来的老艺人,难免在教学上带着旧社会老艺人教徒弟那套教学方法,对学生要求十分严厉,真是严师门下出高徒,教鞭下出骏马。他手里拿用一根用藤子做的一米多长教鞭,做不好就得挨打。这一教鞭打下去,顿时身上就红肿起来,疼痛难忍,挨打后含着眼泪还得受罚,别人练一遍,你就得再练十遍。

当年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受了苦也不敢哭诉,回到宿舍里暗暗流泪。在学戏生涯中使我最难的是弯腰、下叉。每当把腰弯成一百八十度时,嗓子里像冒火一样难受,腰痛得十分厉害,每次练完后都痛得流泪……

但是我坚持下来了,我的软功夫比别人练得都强,老师经常表扬我说:“这孩子以后一定有出息,前途不可估量!”我是在苦中泡大的,苦难的环境造就了我倔强、刚烈的性格,十分要强,而且在班里是班长,所以事事都得走到别人前面,我命运不好,没有那么优越,我深深懂得,练不好被淘汰了就得再回到那贫困的穷山沟里去,将会无出头之日,我决不能辜负爸爸的期望。别人有父母疼爱,大部分学员都来自城市,而我来自一个贫穷的乡下,又没有母亲疼爱关怀,我只有下定决心,克服重重困难去拼搏,所以得付出更多的代价。每当我较好的完成了每门基本功训练课后,心中也充满了欢喜和自信。

转眼间,一年的学期过去了,在这一年里,一些家庭环境好,有钱有势的家长们见孩子得吃这么大的苦,再加上孩子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也吃不了这般苦,意志上产生了动摇,放弃了理想追求,中途退学了。在这一年里相继就有十几名同学不念了……掉了队当了逃兵。

我家庭出身贫寒,好不容易飞出了穷山沟,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再加上我执着的追求,以刚强的毅力,一无反顾的留了下来,坚强的拼博奋斗着,在我内心深处总是牢牢的记着,做一切工作,没有苦怎么能有甜,要想比别人高出一筹,就得做出百倍的努力,付出艰辛的血汗,所以在困难面前从没有动摇过自己的决心和信念,反而更加坚定了我的顽强意志,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

记得有一天,在上武功训练课时,我和班里一位男同学舞刀对打,由于对手套路不熟,我的动作也略迟了一些,对方一刀砍在了我头上,顿时鲜血冒出来,顺着脸流淌下来,当即被砍昏了过去,后被老师送到了医院,缝合了四针,在戏校学习中像这样意外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人生的道路是一条崎岖不平的路,而我又不像别人那样获得更多的机遇,只能靠自己的艺术天赋,靠着刻苦去学习。因为我是一个从乡下来的穷孩子,没有人来关照,没有人来疼爱,只能在这四年的学习中在风风雨雨中度过着我的悲喜交加的苦乐年华……

在我上戏校的第三年学期中,回忆起一件最使我伤心的往事,这件往事如同一颗重型炮弹,对我的打击是最沉痛的了……

在学校几十名学员中,属我的家境最贫困,绝大多数孩子家都住在城里,每逢星期天,他们都回了家。那年月吃不饱饭,定量供应口粮,回来后,8家里都给孩子带回些好吃的东西来补充一下。我呢,不但没有补充,反而要从口中把节余下来的几斤粮票和几块钱,寄给乡下的父亲和弟弟,我深知他们在乡下还要比我苦,这点钱粮只能做女儿的一点孝心吧!

在几年的校园生活里,我是在孤独、凄风苦雨中度过的……

一九六二年是个多灾多难的年代,人们在勒紧腰带过日子,都吃不饱饭,不管是在机关还是工厂,学校,农村和每个家庭,人们都吃着瓜菜带,什么叫瓜菜带?没有吃过的人们不会知道瓜菜带这个名词。瓜菜带就是把一些干白菜叶子豆付渣、米糠、豆饼渣子掺杂在苞米面里一齐蒸出来的窝窝头,这种食品就是瓜菜带食品,尽管这样人们还是吃不饱……

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身体发育时期,整天练功,总是在蹦跳,吃完了饭,不过三个小时就又饿了,整天只能吃个半饱……

尽管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总比乡下讨饭的日子强多了!由于我从小是在苦难中度过的,便养成了一种刚强的性格,尽管挨饿我从不叫苦,下定决心去战胜它,走自己脚下人生之路。我深信,人只要有一种信念,有所追求,什么艰苦都能忍受,什么环境也都能适应。

记得有一天早晨练完功后,大家都回到了宿舍里休息,班里有位叫“黄毛”的同学,同我住在一个宿舍里,她星期天从家里带回几个包子,待练完功饿了吃,她把剩下的四个包子说放在了床上,回到宿舍后见包子不见了,她说包子叫别人偷去了。她哭喊着,骂着,还把丢包子的事报告了班主任,于是老师把我们同住在一个宿舍的十几个同学都叫到教室里,个个审问,来侦破这起偷包子案。就在此时,团里一名主角演员叫徐荣,她大摇大摆地走来,站在我们十几个小姑娘面前,指手画脚的说:“我会相面,一看就知道谁偷了黄毛的包子……”

她装出能观察一切的样子,用眼光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人的面孔,当她那闪着贼溜溜的目光盯着我时,顿时我的心跳得十分厉害,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我在心里想,在这些小姑娘中属我最穷,千万可别说我偷了人家包子,一旦背上这个盗贼的黑锅,今后怎么还能生活在这个集体中,这是一件最叫人最瞧不起的事情,也是最可耻的,人活在世上最关键的是个名声……

一刻钟后,徐荣便开口说:“你们都回去吧,偷包子的人知道是谁了。”而后班主任便找我谈话:“陈淑芳同学,你是班里的干部,照你平时的表现来看,不应该是个小偷,是不是你拿了黄毛的包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如同五雷轰顶,好像坠落下了万丈深渊的冰洞里,心灵深处遭受到了沉重打击。面对班主任,我真是有苦难诉,我发疯似的呼喊着:“老师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小偷,没有偷她的包子,你们冤枉我了!”

顿时从双眼滚下了一串串伤心的泪水,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我把门狠狠一摔,跑出了教室,奔向那片苍茫的田野里,放声痛哭起来,这哭声是那么悲切,随着那阵阵的风飘向空中……

次日,便在学校传开了说:“小芳偷了黄毛的包子,这个小丫头平时挺好的,怎么能干这种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而黄毛在宿舍里又气急败坏的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是小偷,真不要脸……要是馋打自己几个嘴巴……骂声十分难听刻薄……

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冤屈,沉落在苦海中,为背上偷人家东西一口大黑锅,在夜里只能躺在被窝里暗暗流泪,受尽了人们的侮辱,自尊心上受到了严重挫伤,这样的委屈能向谁倾诉呢?只有把悲伤深深地埋在心里,在痛苦中煎熬着……

我彻夜难眠,昔日的往事一幕幕浮动在眼前,好像又回到爸爸领着我在松花江流域一带讨饭的岁月,又好像梦里见到爸爸抱着饿昏过去了的弟弟……

那时候,虽说家里贫穷到了这个地步,都快要饿死了,几天都揭不开锅了,但是爸爸常常教导我们说:“孩子们要牢牢记住,人穷要志不穷,就是饿死也要腆肚行,就是冻死也要迎风站,要有这种大无畏的精神,万万不要偷人家的。”的确就是在那种困苦条件下,我们从不去地里拿人家一穗苞米棒子,不去挖人家一个土豆。在我的童年时代,在父亲的熏陶下就养成了这种刚毅的品格。而今天被人家指着鼻子骂是小偷,我怎么能接受这种耻辱……

我曾一时萌发着轻生的念头,但是在心里反复斗争着,不能这样做,这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父老乡亲们,他们在期待着我长大成才,并在心中发下誓言,有朝一日我非报这受耻辱的仇恨。

三天后,黄毛丫头由于记忆力不好,把包子放在了自己箱子里,包子找到了并报告了老师。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重的思想包袱一下子像块石头一样从心里落下来,好似拨开乌云见青天,我面对苍天大地,放声痛哭,哭得是那么伤心,好似要把一切冤屈和心中的悲痛发泄出来,这哭声震撼着每个有良知人的心!叫人听后是那么凄凉!

黄毛丫头在众人的责备下,低着头胆怯的向我赔礼道歉,哭丧个脸说:“淑芳姐,我不对了,冤屈你了。”说着说着也痛苦的哭了起来,都是小孩子,能低下头认了罪,我顿时对她的愤怒的气愤也好像烟消云散了……

次日,我找到校党支部书记丛彬,痛诉着内心的委屈……丛书记立即在全校召开了大会,为我平反,为我伸张正义,同时大会让徐荣当面向我赔礼道歉,并写出检讨,此刻我的心如同拨开了乌云见晴天一样开阔。

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丛书记大会上讲的那番话:“陈淑芳同学是个好学生,是个很要强的学生,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学生。她虽然家庭贫穷,但品质高尚,希望同学们不要用贫富来衡量一个人的道德品质,不实是求是的乱评价一个人,并对人进行侮辱是很不道德的行为,是犯严重的自由主义……”

丛书记这几句发自脏腑的话永远铭记在我心中,同时在我少年时代里第一次饱尝到党组织对我的关怀。

记得在上学的第四年的夏天,也是我上戏校第四个学期,由于不能科学的保护自己的身体,过度劳累和出汗,一时不慎受了凉,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两个膝关节肿得十分厉害,疼痛难忍,连走路都发生了困难。每当蹲下来要站起来都得用双手拄着什么才能站起来……

我曾一度思想压力很大,十分担心不能再从事文艺工作了

,变成一个废人了,十分苦恼。

后来在师生们亲切关怀下,把我送进了医院住院治疗,历经一个多月的医治,真是命不该绝穷人路,再加上我身体素质比较好,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病彻底治愈了,又使我重新站了起来,又回到了学校开始学习。

在我住院期间,许多师生前来探望我,关怀我,学校又为我全部付了医疗费,使我充分体会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亲密的无产阶级感情所有,人间存在着爱……

经历了四年的戏校学习生活,就要毕业了,在这四年中饱尝了学戏的艰辛,也充分体会到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在这四年里我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度过了坎坷的蹉跎岁月。

盛夏八月,二十五日这天清晨,当一轮朝阳从东方地平线上一跃升起来时,东方的天边云层被染成了火红,是那么绚丽多彩,顿时霞光万道,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

灿烂的金色阳光,照进宽敞的学校排练大厅里,阳光照在每一个人脸上显得那样流光溢彩。在四年前就是在这个大厅里,我们六十名学员在举行着开学典礼,我们在老师带领下,面对五星红旗宣誓。一晃四年过去,但那庄严的一刻好似涛声依旧,搞文艺工作不同其它行业,当你不具备当一个演员的条件时就得被无情的淘汰,这是自然规律。这项职业确实是一个应具备有天赋的职业,虽然残酷无情,但也必须遵守的规律。四年前六十名学员,今天只剩下六名学员获得了毕业,学校像大浪淘沙一样,筛选出几粒金子确实不易呀!在这四年里,党和国家投入了多少资金?又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以团带校的方法,坚持下去办学,为了祖国几千年的戏曲文化传承下去,发扬发大,这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十几名老师像个园丁一样辛勤的耕耘在为祖国繁荣文化事业而忘我的工作着,他们陪伴着我们走过了艰难的岁月,他们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们的每一点成绩取得,都是离不开他们的劳动成果……

老师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在一派欢乐的鼓乐声中,毕业典礼开始了,我们六位学员笔直的站在会场主席台前,聆听着校长的祝词,而后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雄壮歌声中,校长把一本本毕业证书颁发给获得者……

当我从李校长手里接过那本红彤彤的毕业证书的时候,我恭恭敬敬向校长,向在座的老师们鞠了个躬,今天我这个乡下的穷孩子终于实现了我的梦想,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十分激动,一滴滴泪水从双眸中流淌下来,迷蒙住了我的视线……。

四年漫长等待,那一千四百六十个日日夜夜,那一次次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期盼,那一颗颗为情所伤的泪珠,在这个时候,一切辛苦和辛酸,付出的所有感情在这瞬间都得到了回报,,我双手捧着那本闪光的毕业证书,幸福的泪花像小溪一样流淌着……

历经四年的奋斗,冲破了重重阻力,终于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到达了理想的彼岸,获得了一个合格的艺术工作者光荣称号。回忆起四年前我仅是一个乡下的小姑娘,家庭十分贫困,我带着希望和远大的理想考入了这座学校。入学的那一天起我就横下一条心,以我坚韧不拔的意志勇往直前去迎接着挑战,我深信我一定要成功,因为我深深懂得我不是为了失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在我的血管里也没有失败的血液在流动。我深信自己要辛勤耕耘,忍受苦楚,放眼未来,勇住直前,不再理会脚下的障碍,我坚信沙漠尽头就是绿洲。

由于我具有艺术工作者的天赋,再加上我刻苦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成为这六十名学员中佼佼者……

毕业后,被松榆县文化局留了下来,后又被分配到县评剧团工作,成为了一名国家三级演员……

从此我步入社会,步入了工作岗位,迈进了艺术团的大门,圆了我一生要当演员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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