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中秋,行宫还滞留的阿哥福晋们太多,宫女太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墨玉也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宴席摆在大戏台边上,墨玉楼上楼下的跑了几趟早就汗淋淋了。好不容易得空,找了个角落休息一会儿。春云匆匆跑来道:“姐姐,到处找你呢,秋月这丫头,竟然突然说肚子痛,马上快到容华了,还得你去看着,不然会乱了。”墨玉心中叹了口气,撑起身来往戏台后台去,秋月原本是负责在后面安排,这样看来只能自己亲自来了,边走边跟春云说,你记得我教的曲调吗?春云点头。墨玉说:你去弹筝。春云啊了一声,墨玉皱眉说:“你照平日里弹奏就好,不用慌。”
到了后台,见容华正一身月白色长纱衣站在用木头预制的大圆转盘上,月白的纱衣下是略为浅红的衬衣,在纱衣的笼罩下,如白雾中的梅花影子,美仑美奂。墨玉真心赞道:“你真美.”
容华有些羞涩,墨玉笑着说:“你等我拍第三次手的时候再出去。”这时,前面的小太监过来道:“姐姐,该容华了。”墨玉点点头,走到戏台侧边,掀开幕帷看看台下,轻轻拍了一下手,后面的音乐开始响起来,等到前台的人声渐渐静下去一点,墨玉拍了第二次手,看着台下的反应,墨玉知道效果不错,二层的楼台上此时应该升起了以轻纱与灯笼配合做成的一轮圆月,与天上的圆月交相辉映,楼台上的灯笼亮起来,墨玉向另一侧的小太监点头示意,小太监用力的扇动扇子,把从锅里烧出来的蒸汽吹向舞台,墨玉摇摇头,效果不好,还是干冰效果会好些吧,可惜这里没有,只能这样凑合,饶是这样,台下还是发出了惊叹声。墨玉拍了第三次手的时候,小灯笼依次暗下去,中间的大灯笼亮了起来,灯笼的周围被长长的厚实的布帷围住垂下来,形成了很好的聚光效果,小太监们转动了轮盘,在这一束光中,春云坐抚着古筝从台下缓缓升至台上,升起的圆台在高过戏台一段距离的时候,墨玉示意小太监们停住。春云古筝一响,斜边的暗影处大灯笼又亮起了一个,悄然随另一个台子升起,静立于暗处身着月白纱衣的容华,如梦幻中的仙子一下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之前被春云的出现夺去了注意力,突然看到另一边又出现一个绝美的人影,不禁都发出惊叹,墨玉看了,得意的一笑。
容华在这升起的圆台上,和着音乐已开始吟唱:“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墨玉拿出紫竹萧,待春云的筝声渐弱,宛转的吹奏起来,台下已因容华的歌声静寂,箫声虽轻,却声声入耳,原是空灵飘逸的曲调渐转柔和委婉,幽静悠远,如微凉的月光撒满台前,容华头顶的灯笼撤去,身后出显出一个巨大的圆月的光影,“夜夜心,望望空伫立,云中锦书枉自托,佳期旷何许?青鸟近,晚初晴,风透蟾光如洗,留不得,觅几处前踪旧迹,桂影离离,人在水晶宫里。记得去年今夕,淡月云中来去。”光影中且歌且舞的容华,美得不可方物,令人心动神摇。容华歌声已止,墨玉忙示意小太监们继续奏乐,然后再慢慢的将圆盘转下来。只听见台下静静的,没有声音,突然听到有人鼓掌,偷眼看去,原来是坐在看台二层康熙,台下跟着都鼓起掌来。墨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却见旁边过来一个小太监道:“姐姐,皇上让你和容华姑娘到跟前去。”
墨玉和容华应了一声,往前面去,到了康熙座前,行了礼。康熙看着两个人,笑笑说:“看样子花了不少心思,这出奇制胜的招数想必是墨玉的主意吧?”墨玉心知康熙已猜到自己几个人是为了不被他为难,索性自己先给自己出个题目,心中想:“他说得还算宛转,倒不如说是先下手为强。”抿嘴一笑应答:“承皇上夸奖。”
康熙笑了一下说:“场子搭得不错,曲子也喝得好,也的确是‘人在水晶宫里’”说罢看了容华一眼,容华低头道:“谢皇上。”
墨玉听康熙的话,心中却微怔,突然想到十三说:“别的我不管,只要你台子搭是搭了,别到时候又一场心事就成。”她微微抬头,看见康熙注视容华,眼中满是欣赏之意,下意识的目光掠过坐在侧边的太子,眼神复杂,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寒意。
昆戏开场的时候,她站到园子里稍远的地方,有些心神不宁,认真去想,却又想不出头绪。就听见旁边有人笑着说:“躲这里做什么?”转头见是慧珠和宝芝,笑笑说:“我反正听不得戏,皇上面前现在也不用人侍候,正准备回去。”
“皇上和娘娘赏酒,你也不去吃点?”墨玉自从和十三大醉过一次以后,便没再真正喝过酒,听慧珠问,笑着摇头说:“有些不舒服,喝不了。”宝芝笑着说:“那可糟蹋了,可是你最喜欢的甜米酒呢。”说罢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瓶来,“我还特意留给你的。”墨玉笑着去接:“那我却之不恭了。”
“不是不舒服喝不了么?我怎么能雪上加霜,让你更不舒服,还是带走吧。”宝芝的手缩了回去。
墨玉恼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拿出来惹我,又收回去,你再这样,我便去把你上次过生日哭的事情告诉九爷去。”宝芝一下子满脸通红,转头对慧珠说:“姐姐,你看她这嘴,胡说八道,你还不管管她。”
慧珠笑着说:“谁叫你捉弄她,小时候也就罢了,现在你们两个我可谁也管不了了。”
宝芝无奈,一边把手上的瓶子递给墨玉,一边恨恨的说:“你这个混不讲理的,迟早有一天让你败在我手里。”墨玉接过瓶子俏皮的一笑说:“多谢。”慧珠也笑出声来。
慧珠转头看着园子里戏台下笑着说:“今儿那惊艳的一厥是你的杰作吧?”墨玉顺着她目光看去,她似乎是在看着站在康熙案边侍候的容华,笑笑说:“姐姐怎么知道的?”
慧珠回过头来看着她,哂然一笑:“上来便是李义山的诗,又把一大堆不相关的句子混在一起,除了你,谁能想得出来?”
宝芝笑着说:“慧珠姐姐是说,胡编乱诌的本事,舍你其谁。”墨玉白了她一眼,把瓶里的酒示威似的喝了一口。宝芝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慧珠笑着说:“虽然句子不相关,但放在一起却又觉得别样的好听,的确不错。”墨玉听她夸赞心中也是得意,调皮的施了一礼说:“多谢姐姐夸奖。”
慧珠看看前面说:“我们先过去了。娘娘跟前也不能一直没人侍候。”墨玉点点头。
“十四爷吉祥。”慧珠和宝芝走了几步,躬身行礼,原来是十四向这边走过来。墨玉也赶紧行礼。十四笑笑摆手说:“免了。”待慧珠和宝芝先走了,走到墨玉面前问:“一晚上闷闷不乐的,想什么呢?”
“哪里有?没想什么。”墨玉笑笑。
十四扭头看了看戏台那边,回过头笑着说:“是因为帮别人搭了台子,倒让别人露了脸,心里不适意了?”
墨玉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阵不痛快,冷冷的说:“适意不适意轮得到做奴才的说吗?”
十四不以为忤,看着她的脸色笑着说:“这样子好歹也算回复了原形。”
墨玉被他一句话逗笑,别开脸去。
十四见了说:“别想太多,也能开心一些。”要再多说,远远看见九阿哥等人在向这边张望,做手势示意他过去,便说:“我先过去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着说:“凡事还有我在呢。”墨玉心中一暖,对他笑笑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