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宵,就开学了。今年的寒假比较短暂。同学们意犹未尽地回校了。
午时,舒缓缓从欧阳郡家下公交车后回宿舍,低着头踢着小石子,身边有几个同学陆陆续续地走过。到了巷口,又见到杨林,歪着头,背靠着墙,双手叉在胸前,脚呈剪刀式交叠。阳光很明媚,他的眼神却流露着忧伤。一个寒假不见,舒缓缓发现他脸上的线条轮廓分明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舒缓缓一出现,便被他的视线逮住,仿佛有个定位装置在舒缓缓身上一样,随时都找得到她。
杨林迎上来,轻声细语地说:“我能请你喝杯热饮吗?”
舒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得赶紧回宿舍收拾下,明天就上课了。”
说完拔腿要走,杨林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转学了。”
舒缓缓的逃跑战略一下子被这5个字粉碎了,惊讶代替了逃跑的念头:“为什么?”
杨林苦笑着说:“我自己决定的。原因很复杂,我要转学到另外一所城市去了。”
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精致的笔记本,塞给舒缓缓,认真地说:“希望你能看完它。”匆匆地走了。
似乎是托着杨林沉甸甸的情意,她觉得无比沉重。厚厚的笔记本里有着怎样的文字?
笔记本的封面是蓝色的一片天,连接着一片海,海天交接处飘着洁白的云朵,一个身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光着脚丫踩在细软的沙滩上,身后是一排清晰的脚印,海风吹乱了她乌黑的短发,侧面看去,她的脸上挂着醉人的笑,很简单的一个画面,却很唯美。
轻轻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蜡烛爱上了他日夜以对的不知名的影子,他流着泪,眼睁睁地看着她逐渐缩短殆尽,却无力挽回。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叫作:爱情。可是,他再也无法对她说:‘我爱你’。”
第二页,便是日记。
××年×月×日
今天缓缓值日,和她一起值日的黄腾又欺负她,该扫地时不见他人影,留下缓缓一个人默默地扫地、排桌椅、倒垃圾,我帮她一起做的卫生。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反倒和我说说笑笑,还给我讲笑话。我问她为什么不生气,她耸耸肩,说:“如果我说帮助同学们营造良好的学习氛围,我很开心,你会相信吗?”
我在心底说道:相信!因为你是如此善良的女孩。
表面上却不得不假装取笑她:“你的思想觉悟有那么高吗?‘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都被你贯彻得淋漓尽致的了。”
她笑嘻嘻地说:“逗你玩呢,我可没那么崇高。人生何必斤斤计较呢,岂不是要把自己给累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句话话,从她嘴里出来,让我深有感触。多么单纯又不简单的女孩。我深深地迷醉在她的笑容里。夕阳的余辉洒下她温柔的背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也许是从开始写日记的这一刻吧。当她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持续挥之不去时,写下了对她的思念。
爱情是透明的,思念却是具体的,具体到你看懂了自己的心。
……
××年×月×日
我们闹僵了。
因为我对她过分的关注,以及每晚的电话。她找我谈话,我想都没想就表白了,她绕弯似的拒绝了我。
这是我的第一份感情,我要让她知道我在乎她,我不要错过她。
我也不会因为她的拒绝而放弃她。
……
××年×月×日
难以自控地继续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我知道她不会接,但我还是会拿着话筒站上十分钟,想象着那头她均匀的呼吸,以及让我心动的笑脸。
每天关注着她,希望她会回给我一个眼神,哪怕是没有温度的也好。
……
××年×月×日
她的生日,是很久以前她无意中透露的,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记得这么牢。
零点时刻,我试着打了一个电话,她竟然接听了。听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听到她的声音,我一整个晚上没再睡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卑微,只要能够听到她的声音,我已非常满足。
爱情,真的是一剂毒药,慢慢渗入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到达心脏的血液中,播散到全身,爱情的甜蜜和苦痛,每一个细胞都知道。
××年×月×日
今天是她的生日。礼物我早已准备好,是一条胭脂红的围巾,纯色,和她一样简简单单。无数次地想象着亲手替她戴上围巾,她的鼻息萦绕在我你更冷的周围,幸福大概如此吧。
迟迟不敢送出去,直到课间操做完,我飞快地跑回教室,看到她看着音乐盒入了迷,我把礼物递给她,她抬起头,眼神还未来得及冰冷,魂牵梦绕的脸就在我眼前,鬼使神差地,我俯,在她的额头,印上了我全部的爱意。
后果是难以挽回的决裂。礼物最终被丢进垃圾桶里。
晚上,夜深人静之际,我流泪了。这段爱恋,真的要结束在那个吻中吗?
……
××年×月×日
她总踩着铃声到教室,习惯值日那天早读时扫地,我会在她值日当天早早地来到教室,扫完教室,排完桌椅,倒完垃圾。这一切都无人知晓。她可能也以为,是黄腾改邪归正了,虽然放学之后的扫地,还是她一个人。也好,有黄腾这个挡箭牌,至少,我为她做的事,不会再被拒绝。
我知道自己开始堕落了。会逃课去上网打游戏,甚至通宵。为什么会沉沦?因为想重新赢得她的关注吗?即使那种关注是她所鄙夷的。
兄弟们都对我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等你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了。”但我了解我自己。
在一起了,我只会加倍疼惜她爱护她,用行动许诺她一辈子。
……
××年×月×日
喜欢她,是不是会对她的表情变化特别敏感?
看到她看陈诺的那种羞涩、欢喜的眼神,我猜,她喜欢的人大概是陈诺吧。
心中隐隐地泛酸。
××年×月×日
一早坐下来,看到桌子上的语文课本有被匆匆翻动的痕迹,掀开来看,一封信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的心突突跳得很快。
果然是她。
她的信,我懂了。
爱情,需要面包,而不仅仅是浪漫。
……
××年×月×日
我要走了。去另外一个没有她的城市。走之前,能抱一抱她么?
5个月的爱恋,我仿佛经历了一世。
此后,是一片空白。
舒缓缓轻轻地合上笔记本,双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腮帮,闭上眼,映出杨林的眼睛。接着又被陈诺对着她微笑的脸庞取代。
杨林。陈诺。
一个是喜欢自己的人,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舒缓缓从没有想过和其中一个人在一起。她只想单纯地喜欢。
天真的她以为,喜欢一个人,是一件简单的事。
第一次有男生为她写日记,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这样细腻的心思,杨林也许真的很喜欢她。但是他的感情,她不能接受,也无以回报。
她没有喜欢他,这一点,足以构成拒绝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