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温言说些什么,出口的却是:“你要是再乱动不听医生的话,小心一辈子骨头长不好。”
好吧,我便是这种不讨喜和煞风景的人,不懂得在温情的场合将浪漫升华,如果方才这里的是心怡或者Fino,或许将会是言情小说里头大结局的样子,男女主角紧紧相拥生死相许,哪怕下一刻一同死了,观众也觉得欣慰而圆满。
谢振寰这次难得没有抓住这一点大加讽刺,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轻笑道:“现在这么关心起我了?要是从前你不会过来踹我两脚,叫我再断两根骨头?这么说,我这次的伤受得不亏,竟逼出你这么好话来。”
我见他说话中气并不差,想来从小身体素质好刚才那一撞并没有多严重,放下心来道:“我没有你脸皮那么厚,先出去了,你自己休息会吧。”说着便快步朝门口走去,再不理他。
可是一出包厢的门,就仿佛上了战场一般,华越的人一个也没走,齐刷刷把目光钉在这扇门上,仿佛他们是降妖除魔的道士,而这扇门里要出来的是妖魔。
唯一没有这般如临大敌的是心怡,她正一个人一瓶接一瓶地喝酒,大厅里头灯光迷离,看不清她跟前摆的是什么酒,总之她跟灌水一样,咕咚咕咚就是一瓶。陈亭午他们都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敢上前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抓住她手中的瓶子,真心道:“心怡,你别这么作践自己,你没有错,是我——”
“可是你们作践我!”她猛一抬头,瞪着眼睛,里头有着无尽的悲伤和不解,竟叫我没办法再辩驳这句话。
“振寰呢?”她甩开我的手,喃喃道:“我不跟你说,我要跟他说,我还有话没说完。”
如此,只好告诉她:“他在里面休息,肋骨伤势不太好。”
她真的是喝多了,跌跌撞撞地起身,我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被她嫌恶地一把推开:“你以为我喝醉了?”自己有些踉跄地模到包厢的门口转头朝我狠狠道:“我就是喝得再醉,也比你们两个乱.伦的疯子头脑清醒!”
我立在原地,眼前的心怡和初见她爽朗落落大方的影子不断辉映和幻化,一瞬间分不清此时此地是今夕何夕,自己又为什么站在这里。
人生几何能得到知己。
不由自主地朝外走去,仿佛停在这里多一刻都是罪孽,也无法呼吸。刚走到门口却被早已在这里等候已久的乐宇峰拦了下来,他的口气有些迟疑,“宸姐,你们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姐和寰少马上都要结婚了,突然吵得这么厉害是因为你吗……”
其实,显而易见发生了什么事,显而易见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另外的女子,乐宇峰一点都不会迟疑。只不过我和谢振寰的关系,让人明明接近了答案,又不得不在心里自己否定。
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要说什么,艰难问道:“你觉得呢?”
乐宇峰是个聪明人,我这样的回答他已经明白了大半,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才平缓下来道:“宸姐,虽然寰少曾经做的有太过的地方,但是心姐一直同你交好,况且如今华越也不算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呵,原来,即使是领了我一份情的乐宇峰眼里,我也只是一个白开心,损人不利已。我说因为爱情,没有人会相信,我要说因为阴谋,大约所有人都会如释重负,恍然大悟,深信不疑。
行走于世间,悲哀莫过于被钉上标签,从此无论你做任何事,都没有除此之外的动机。
好比学校里爱学习而其貌不扬的女孩,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冲进大雨中,只想给暗恋的人送一把伞的时候,男生会不经意地问道:“你是赶着去自习室吗?”
一念至此,不禁心中悲愤,尖锐叫道:“你是说这一切全是我一手设计,只为离间他们,只为把华越搞得分崩离析,只为让谢振寰身败名裂?不管我做什么,我说什么,都是有目的的,我从来就没可能是一个好人!”
乐宇峰耸耸肩:“你这样的表现只会让人更加笃信这种猜测。”
是啊,乐宇峰还算是坦诚的,肯说出来他的想法,只怕更多的一双双眼睛背后的心,分明就是这样认定的!
我无奈地笑笑,淡漠道:“随便你们怎么想,总之我从来没想过这样地去设计谁,你们就认为我是一个最坏的人吧,这样一来我也比较习惯,你们也比较安心。”
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大理石的地面映照得这绝望格外地清晰。盛夏时分香港的夜风还算凉爽,杵在街上任夜色将自己席卷进去,很安全。没有去取车,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如此,便没有天亮,便可以谁也不用面对。
所以身后响起脚步声的时候我并不甚在意,反正我也没什么可抢的。直到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曾经那样熟悉的声音冒出来:“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能回去。”心中竟没有一丝震颤,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该是这句话。
“你这个样子能自己回去吗?任性!”凌啸风一脸的严肃,没有半
点笑意,少有的呵斥。
为何所有人都对我如此严厉,我天生就不值得人疼爱么?不由得爆发道:“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等你,‘人间四月‘大约是你在香港唯一知道的夜店,你的夜生活太简单,就那么几个地方。”凌啸风的语气好似有些犹豫,瞟了我一眼还是说出来,“Carly,我还是离不开你的,你回来吧,我知道这叫人瞧不起,其实你走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我给你发了短信,可是你没有回我。”
天,一时间心直坠到深海,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原来那天早晨在希尔顿酒店,被谢振寰删除的短信时凌啸风发来的!
呵呵,究竟是我又辜负了他一次,还是谢振寰又算计我一次——可是我要怪谁!
身子像是被抽空了力量转不过身,无力向他解释我根本没有看到那条短信。也许谢振寰就是如此地了解,如此让我看到,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回去,哪怕凌汝山会责打我,所有的下人都会嘲讽我。
立在那里不能动弹,只能听他道:“那天的报道我本来准备叫人压下,可是细细地看了一遍,忽然发现自己多么希望那些是真的,况且你那天那样失态,不是因为我么?”
我终于平稳了呼吸艰难转过了身,竭力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啸风,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还有Fino,还有你们的孩子。”心中本是一团乱麻,更堪不住他突然的这番话出现重重地在心上一击,再也说不下去,一边落泪一边笑着转身,像疯魔一般大声道:“走了,走了!”
倘若是有的人弃你而去,倘若是你狠心辜负谁,所折磨的不过是单纯的悲伤或后悔,可是我既辜负了人,他也没有一往情深。有人所谓要与你一起众叛亲离,其实又有深不见底的算计。
一路走出很远,不知他没有跟上来,也许永远不会跟上来。
这样也好,最好相忘于江湖,我和他之间,隔着一个他与Fino的孩子。一瞬间,我竟有想掐死那个未出生孩子的冲动!
拐过一条街,忽然很想回家,觉得又累又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现在的,和凌啸风,和谢振寰,到底算是一个什么关系?
他们是想要我,还是想要我的身体或者一种依赖?
正想要折回身拦一辆计程车回凯宾温泉,只听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谢小姐。”
顿时方才所有的情绪消失殆尽,这种不详的预感,我在十七岁时真真切切地体会过,几条彪悍的人影从某个角落围了上来。
我冷静下来,在心中默数着人数,超过了5个人,看来是跑不月兑了。于是干脆站定了身子,等着他们开口。
为首的一个男人猥琐地笑道:“南少想见你,还请谢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南少?宗仲南?他见我做什么?
颍川之言:他和她有孩子了,这和他有过多少前女友不同,前女友可以分手,生出来的孩子却无法磨灭!即使死了他心中也有念想,永远地站在你们之间!
不怕鬼一样的前女友,就怕孩子这种光明正大的小三。
***
“收藏呢?”她甩开我的手,喃喃道:“我不跟你说,我要跟亲们说,我要请亲们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