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文佳 入土为安

作者 : 露水寒

都说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然而此刻的凤城镇却是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白日喧闹的市镇难得如此安静,只有雨声“哗哗”的声音。

“咚——咚!咚!咚”,已至四更,戴着雨蓑的打更人也没有多喝一声,紧敲之后匆匆消失在大雨之中。

夜深雨大,街上并无一人,然这时市西吴三爷后门处却立着两个人,鬼鬼祟祟,窃窃私语。

只听一男声说:“姝妺,这么晚了,你急于来此为何?”

一女声接道:“族长怎么逝世无人会追究,如今杨氏也已去,他也如痴如傻,这么多年的怨你也得到了平息,你如今三个男童,可谓家丁兴旺,他二十五载仅得一女,你切不可再去害她。”

“姝妹,你这一年不曾见我,今天冒雨来此却是为了给他求情,难道你忘了二十五年前的事了吗?”

“人生如梦随风散,聚散喜忧皆是缘,二十五年,何其漫长,你,我,他,深受其害,如今连累杨氏命归黄泉,你我都罪孽深重,人间犹如梦幻泡影,蘅哥哥,你一定要放下放开。”

“放下?放开?可以,我东厢房至今空闲,仆人天天打扫,明早我就接你入住,可否?”男声质问道。

“蘅哥哥,你疯了吗?且不说你我这般年龄,我有夫,你有妇,族人能容得了我们如此乱来,何况我心如止水,此生虽未出家,但也意伴青灯,心意已决,你莫要再提起此事”女声显然是情急生气了。

“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襁褓之孩我不屑一顾,但他我绝不放过,姝妺,你好自为之”男声说罢,闪身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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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鸡鸣,太阳升,清晨,下了一夜的雨竟然停了,经历一番洗礼的凤城镇更显得清新,静谧,房檐下偶有雨滴嘀嗒的声响,路也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春风抚面颊,桃柳赞春美,这样一幅美景却是无人欣赏,吴府白布张府,仆人身穿孝服,黯然神伤,虽步履匆匆,倒也有条不紊。

李员外忙了一夜,三更过后才入客房休息,起来后即到大厅,唤得吴管家一起入后院,看望吴老爷和孩子。

褚大夫人称有起死回生之术,果不其然,孩子已转危为安,现已熟睡,由女乃娘看护。

杨氏已由仆人梳洗穿衣,棂于西厢房正屋。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蜞,齿如瓠犀,

螓首娥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一顾倾城,

再顾倾国。”

吴老爷伏在杨氏耳髻,喃喃自语:“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突然哈哈大笑:“这些古人做诗凡凡,均不能概括我毓儿的芳容,我毓儿之容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沉鱼落燕,闭月羞花,毓儿之灵蕙心纨质,明德惟馨”吴老爷如痴如傻。

“毓儿,佛曰:修百年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你我千百年缘分竟如此短暂”吴老爷说罢恸哭不止,似有清醒。

“相当初,你我相遇……”吴老爷眼神闪过一丝微光,似乎又想起初遇杨氏的那份美好。

李员外刚入西厢房即看到这一幕,轻唤:“吴兄,吴兄”,吴老爷自不理他,旁边小狗皮凑上前来,“员外爷,你看我家老爷这样,怎么是好,泪水时时打到二夫人脸上,我们已补了好几次妆,逝者为大,老人有俗语,这妆是打不得的,我们要尊重逝者,还是早让二夫人入土为安吧。”

吴管家看了看小狗皮,埋怨道:“你这崽子,懂得什么,总要放几天的,让大家最后观容”。

“小狗皮说的有理,你看你家老爷,这形神憔悴的,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生出事端呀”李员外叹道:“走,我们去看看大夫人是否起床,请她来做主吧”

李员外和吴管家朝东厢房走去。

刚到门外,李员外瞥见地上放着一湿透了的蓑衣,问吴管道:“你家夫人夜里有外出过”

“没有,夫人忙到深夜,待老爷和小姐安好,四更才睡”

“哦”

李员外没有多想,径直走到东厢房正室。

丫鬟弋儿迎上来说:“员外爷你稍等,我家夫人这就出来”

待柳氏出来,李员外把吴老爷状况一说,分析了小狗皮说的话,劝慰说:“夫人,您节哀顺变,现在你要主持大局呀。吴氏族长溘逝,那势毕要风光大葬的,这时二夫人不在,按吴氏族规,不能相冲,我们是要无声送葬二夫人的。二夫人本去的无奈,还是早早入土为安吧,免的再生出其它事端,咱府上事已够多了,不能再有任何变故了。”

柳氏手中依然滑动着佛珠,稍稍思虑,即吩咐吴管家:“吴管家,你去找风水大师,算得吉时,选得风水地”。

“是”

吴管家这就出去。

李员外看着柳氏继续说道:“看吴兄这般伤感,强要抬二夫人出殡,定会生出事端,不如将吴老爷劝出休息,也好方便行事”。

“我也知道,可是任谁能劝出老爷呢?

“柏大夫由于昨夜雨大,路途遥远,又怕老爷再出事,就留宿于客房中,现在还没有走”。

柳氏看了看李员外,明白李员外的意思,于是唤来弋儿,轻声吩咐一番。

李员外,柳氏,弋儿,从正屋走出,李员外和柳外朝西厢房方向,弋儿则去找柏大夫。

“毓儿,你说过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我们要携手一起慢慢变老,永远不会有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们要共守日出日落,相爱一生,为什么你不遵守誓言,你不相信你的郎君能守你一生一世吗?能护你一生一世吗?”西厢房正屋吴老爷匍匐在地,时而垂头,时面抬头望望杨氏,时而哭,时而笑,往昔的美好,和今日的生死相隔,让他一瞬间似一垂暮老人,衣服凌乱,胡渣密生,泪水潸然,鼻涕长流,往昔似儒雅书生,今日却似街头流浪汉,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李员外和柳氏进门看到如此情景也是凄然泪下。

不一会,弋儿端了一碗汤过来,柳氏使眼吴晗扶着吴老爷,两人一齐把汤灌入吴老爷口中,稍许,吴老爷似头晕不支,倒在地上。

“快,吴晗扶你家老爷回房休息。”李员外吩咐道。

“弋儿,给老爷梳洗一下”,柳氏叫住刚要出去的弋儿,“老爷何曾这样不堪过,哎,作孽呀”说罢,柳氏黯然神伤。

李员外看了看柳氏,心头凉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夫人,上等棺木已到”

“夫人,寺院僧人已到”

“夫人,众亲朋已到”

“夫人,瓷器桌椅已到”众家丁一一来报。

“夫人,风水先生算得二夫人亥时下葬为宜,地点在镇西五里地。”吴管家已回来把风水先生算的结果告诉柳氏。

“好,那你去吩咐大家准备吧”。

“一般吉时都在正午前,二夫人这次怎么会为亥时,奇怪”。李员工独自念道。

柳氏似有听到,上前问到:“员外爷,可觉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就按风水先生所说,早作准备”,李员外想起刚刚吴老爷那般模样,实在是怕他受不起这等折磨,也想早早葬了杨氏,如果不见,也许吴老爷会好些。

“好,那就这样办了,还请员外爷多照看”柳氏想法虽和李员外一样,但更多的是怕生出其它事端,也是想早早下葬杨氏,也许能早日换得一时平静。

“那是自然”李员外答道,即出房门。

于是,入殓,诵经超度,待亥时前夕,熊熊燃烧的火把一路照明,带着几度哽咽,却不能出声的人们,将杨氏抬入墓地。

夜空深邃,群星明亮,宇宙何其大,生命何其小.

待亥时已到,即将杨氏下葬。

黑暗中,小狗皮嘘了一口气,总算不负师父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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