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壮观的粉红色大门口,中士有点谦卑地迟疑了一下,他的两撇胡子好像几乎要垂下来。
然后他板着脸说:“那么,你们三个一起来吧,我的名誉担保仍然算数。话说回来,你该知道,其他人也许不会认同我。”
UN点了点头:“我坚信你一定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中士。”
中士显然有些感动,一时之间,他的脸孔开朗许多,仿佛在考虑该与UN握握手,或是以其他方式表达他的衷心赞同。然而,他终究抑止了这些冲动,径自踏上门前台阶的最低一级。那道阶梯立刻开始庄严地缓缓上升。
UN与林志玲赶紧随他踏上阶梯,没费多大力气便稳住身形。奇瑞惊讶之余曾有短暂的踌躇,经过短距离冲刺才跳上这个活动阶梯。然后他将双手插进口袋,悠闲地吹起口哨。
大门打开后,随即出现两名年轻迷人的女子,以对称的方式各自从一边走出来。她们的衣裳在腰际有皮带紧紧系住,下摆几乎长达脚踝,末端有波浪状的皱褶,走路时会沙沙作响。两人都有一头棕发,在头部两侧结成两条粗辫。UN发觉那很吸引人,却又纳闷她们每天早上得花多少时间梳理。刚才一路上。他并未发觉街上的妇女有如此精致的发型。
两名女子以明显的轻蔑眼光凝视来客。这点UN并不惊讶,经过一天的折腾,他与林志玲看来几乎跟奇瑞一样灰头土脸。
然而,两名女子还是以优雅的动作鞠了一躬,然后半转过身,以完美的一致动作向内做个手势,显然是要他们三人进去,动作从头到尾都细心维持着对称。
他们穿过一个精致的房间,其中零星散布着家具与装饰品,谢顿无法一眼看出它们的功用。地板是浅色的,富有弹性并发出冷光。UN注意到三人的鞋子在上面留下不少灰尘,令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内门突然被推开,随即出现另一名女子,她比先前那两位无疑年长许多。当她走出来时,两名少女缓缓低子,双脚始终维持对称的交叉姿势。UN不禁赞叹她们竟然能保持平衡,这无疑需要大量的练习。
UN不知自已是否也该做出某种礼仪性的姿势,但他对这一切毫无概念,他只好微微点了点头。林志玲则保持直立的姿势,在UN的感觉中,她的动作似乎带着不屑的意味。奇瑞正张大嘴巴东张西望,甚至没注意到刚进来的那名女子。
她的体型丰满。她将头发梳成与两名少女同样的发型。她的衣裳也是同一种款式,不过装饰要华丽许多——实在太多了点,令UN感到难受。
她显然是个中年女士,头发透出些许灰白,但面颊里的两个酒涡为她的外表带来不少青春气息,淡褐色的眼睛也神采奕奕。整体而言,她看来不算老,像一位慈母。
她说:“你们好!”
她接着说“我等待你已有一些时日,当初在帝国大学的穹顶上差点就请到你。你是UN博士,是我一直期待会见的人。而你,这样美丽的女生,一定是林志玲同学,因为根据报告,你一直是他的同伴。这个少年我恐怕不认识,不过我很高兴见到他。但我们绝不可花太多时间交谈,因为我确定你们希望先休息一下。”
“还有沐浴,女士,”林志玲以颇为响亮的口气说:“我们每个人都得好好洗个澡。”
“是的,当然。”那女子说,“还要换一套衣服,尤其这个小年轻人。”她低头望向奇瑞,与那两名少女不同的是,她脸上没有任何轻视或不以为然的表情。
她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年轻人?”
“奇瑞,”奇瑞以有些嘶哑与尴尬的声音说,接着又试探性地加上称呼,“阿姨。”
“多么奇妙的巧合,”那女子说,她的双眼闪烁着光芒。“或许是个兆头。我自己的名字叫瑞奇,这是不是很奇妙?不过别管这个了,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们。然后,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在晚餐和你们交谈。”
“等一等,女士。”林志玲说,“我能请问我们在哪里吗?”
“大麦哲伦,亲爱的。等你一会儿再熟点时,请改口叫我瑞。我喜欢不拘礼节。”
“在大麦哲伦?上次在帝国大学穹顶的是你们?”UN说道。
“的确没错,UN博士。打从你在那次演讲那天起,我们就想要把你请来,我们很高兴现在终于得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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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休息、松弛,把全身洗干净,换上新衣服,这件衣服质料光滑且有些宽松,这是大麦哲伦衣服的特色,再好好睡上一觉,这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来到大麦哲伦的第二天傍晚,瑞说好的晚餐才有机会举行。
餐桌相当大——其实太大了,因为总其只有四个人进餐:UN、林志玲、奇瑞与瑞。墙壁与屋顶都打上柔和的灯光,光线的色彩不停变化,其速率足以吸引目光,却不至于使人心浮气躁。而桌布似乎会闪闪发亮。
服侍进餐的服务员很多,全都沉默不语。当门打开的时候,UN似乎瞥见外面站着一些士兵,一律全副武装并荷枪实弹。这个房间就像个天鹅绒手套,那只铁拳却在不远的地方。
瑞表现得殷勤而亲切,而且显然对奇瑞特别喜爱,还坚持要他坐在旁边。
奇瑞已经彻底洗干净,显得焕然一新。穿上新衣服,头发经过修剪、清洗、梳理之后,几乎使人认不出他来。现在他简直不敢说一个字,似乎感到他的语言不再符合自己的外表。他觉得自卑而不自在,每当林志玲的手在餐具间游移,他都会仔细望着她,试图每一方面都与她的动作完全一致:
食物可口但味道过重,以致UN无法分辨每道菜究竟是什么做的。
瑞带着温柔的微笑,令她丰满的脸颊显得很开心.她美丽的牙齿闪着雪白的晶光。“你也许以为我们在食物中放了阳光隧道添加物,其实我们没有,这些全是大麦哲伦自己种植的。在银河上,没有任何一区比大麦哲伦更自给自足:我们花费很大心力保持如此。”
UN点了点头:“你招待我们的每样东西部是一流的,瑞,我们十分感谢你。”
然而在他心中,却认为这些食物还是比不上阳光隧道的水平。他更有一种感觉,正如他早先对志玲说过的,他正在庆祝自己的失败。或者至少是强子的失败,而在他看来,这两者似乎是同一回事。
到头来,他还是被大麦哲伦逮捕。当初,在穹顶上的事件发生后,强子曾经非常担心这个可能性。
瑞说:“或许,我既然身为女主人,如果问些私人问题也请原凉。我猜测你们三位不是一家人;UN,和你---林志玲,不是夫妻,而奇瑞不是你们的儿子,这个猜测是否正确?”
“我们三个人没有任何关系,”UN说.“奇瑞生在伊朗区,我生在河外。林志玲生在笫四宇宙的边境。”
“那么,你们三人是怎样相遇的?”
UN做了简短的解释,尽可能不提任何细节。“相遇的过程没有任何浪漫或重要的情节。”他补充道。
“然而据我了解,当我的贴身侍卫——c罗中士,只要将你一人带离伊朗区时,你曾让他为难。”
UN以严肃的口吻说:“我越来越喜欢志玲和奇瑞,不希望跟他们分开。”
瑞微微一笑:“我懂了,你是个感情丰富的男人。”
“没错,我的确是。感情丰富,而且现在十分困惑。”
“困惑?”
“可不是吗,既然你这么亲切,问了我们一些私人问题,我是否也能反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亲爱的UN,你喜欢问什么都行。”
“当我们刚抵达的时候,你说打从我在银晕发表演说那天起,大麦哲伦就想要把我请来。这是为了什么?”
“哦,你不会单纯到连这点都不知道。我们找你是为了你的数字学。”
“这点我还了解。然而是什么使你认为,找到我就代表得到数字学?”
“不用说,你不会粗心到把它给弄丢了。”
“事实上更糟,瑞,我从未拥有它。”
瑞脸上现出酒涡:“但你在演讲中曾说你拥有它。并非我听得懂你的演说,我不是数字专家,我痛恨数字。可是我雇用了不少数字专家,他们对我解释过你所说的内容。”
“这样说来,亲爱的瑞,你必须听得更仔细些。我绝对能想象他们曾经告诉你,说我证明出数字学的预测是可能的,但他们当然也告诉过你,那实际上是不可行的。”
“我不相信,UN。第二天你就被召见,去见那个伪皇帝,拿破仑。”
“伪皇帝?”林志玲以讽刺的口吻喃喃说道。
“可不是吗,”瑞仿佛在回答一个严肃的问题,“伪皇帝,他没有继承皇位的真正资格。”
“瑞,”UN有点不耐烦地把那个问题推到一边,“我告诉拿破仑的话,和我刚才对你说的一模一样,然后他就让我走了。”
这回瑞并未露出笑容,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尖锐:“没错,他让你走了,以寓言中猫放老鼠走的那种方式。从此以后,他就一直在追捕你——在帝国大学,在阳光隧道,在伊朗区。要是他有胆的话,他还会追到这里来。不过别谈这些了——我们的严肃话题变得太严肃了。让我们享受一下,来点音乐吧。”
话音刚落,便突然响起轻柔悦耳的乐器旋律。她倚向奇瑞,轻声说道:“孩子,如果你用叉子感到不自在,就用你的汤匙,或是用手指,我不会介意。”
奇瑞说:“好的,女士。”而且毫无保留地接受了。
但林志玲捕捉到他的目光,并做出一组无声的嘴形:“叉子。”
于是他拿起叉子。
林志玲说:“这音乐真好听,女士。”她刻意拒绝用亲昵的称呼,“可是它一定不能使我们开心。我心中有个想法,就是各处的追捕者可能都受雇于大麦哲伦区。不用说,假如大麦哲伦区不是主谋,你也不会对那些事件了如指掌。”
瑞纵声大笑:“当然,大麦哲伦区的耳目遍布各个角落,但我们不是追捕者。若是我们的话,你们早就被一举捉来了——就像你们在伊朗区时那样,那一次,我们终于真正成为追捕者。然而,当追捕的行动失败、伸出的爪子抓空时,你便可确定那是亚历山大主使的。”
“你如此看轻亚历山大?”林志玲喃喃问道。
“是的,这令你惊讶吗?我们击败了他。”
“你?或是大麦哲伦区?”
“当然是大麦哲伦区,但只要大麦哲伦区是胜利者,那么我就是胜利者。”
“多奇怪啊,”林志玲说,“在我们的感觉中,大麦哲伦区只有一个意志,一只拳头,而那是属于区长所有。不用说,你,或者其他大麦哲伦区人,比较之下根本无足轻重。”
瑞露出开怀的笑容。她没有立即叫答,向是以慈祥的眼光望向奇瑞,又掐掐他的脸颊,这才说道:“如果你相信我们的区长是个独裁者,而且,只有一个意志支配着大麦哲伦区,那么或许你是对的。可是,即使如此,我仍有资格代表大麦哲伦区,因为我的意志举足轻重。”
“为什么?”UN说。
“为什么不呢?”当服务员开始收拾餐桌时,瑞说,“我,就是大麦哲伦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