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行商,有什么不对劲吗?这个消息似乎令你很不安。当然,你不会突然关心起‘宇宙灯塔’的安危吧?”
“我没有。”
“有——而且,你还有很多古怪的地方。”
“哦,是吗?”戈尔的微笑看来很不自然,双手在口袋中握紧成拳头,“你通通提出来好了,我来为你逐一解释。”
“你听好了——你被捕的过程太容易了,你的太空船只受到一次攻击,防护罩就被摧毁,而你就投降了。你也太轻易就背弃了自己的世界,而且根本没有要求代价。这些都很令人起疑,你说对不对?”
“我渴望投靠胜利的一方,头儿,我是一个识相的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姑且接受。”奥巴马声音嘶哑地说,“然而,在你之后,我们再也没有逮捕到任何行商。‘宇宙灯塔’的每一艘太空商船都速度奇快,他们只要想逃,都能轻易逃过我们的追击。而那些奋力迎战的,每一艘也都有强力的屏蔽,足以抵挡轻型巡弋舰的攻击。只要情况允许,每一个行商都宁愿战死也不投降。在我们所占领的行星上与星空中,那些游击战的组织者与领导者,他们原来的身份也都是行商。
“难道你是唯一识相的人吗?你既不抵抗又不逃走,还自动自发地借机出卖了‘宇宙灯塔’。你可真特殊,特殊得真奇怪,事实上,特殊得太可疑了。”
戈尔却轻声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但是你根本没有什么具体证据。我在这里已经六个月了,这段时间中我一直都很安分。”
“你的确很安分,我也因此待你不薄,我没有动过你的太空船,为你也处处设想周到。可是你却令我失望了,其实你还可以提供更多的情报给我。比方说吧,你推销的那些装置,也许就对我们很有用。那些核能装置所应用的核子学原理在‘宇宙灯塔’发展出的许多难缠的武器中,想必也都用上了,对不对?”
“我只是个行商,”戈尔说,“并不是一名伟大的军事工程专家。我只负责兜售那些货物,怎么制造的不关我的事。”
“好吧,这一点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这就是我到此地来的目的。比如说,我要到你的太空船去仔细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个人力场防护罩,你自己虽然没有佩戴,可是‘宇宙灯塔’每一个战士的身上都有。如果给我搜到的话,那就是一个很重要的证据,证明你有意保留一些情报,对不对?”
戈尔没有回答,奥巴马又继续说下去:“我还能够取得更直接的证据,我将心灵探测器也带来了。虽然它上次突然失灵,不过跟敌人打交道,可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他的声音现在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戈尔还感觉到有东西抵住他的胸口——那是将军的核铳,刚从皮套中掏出来的。
将军又以平稳的口气说:“你把手上戴的手镯摘掉,把身上其他的金属饰物也全部除下来交给我。动作慢一点!电磁场会被干扰,你应该知道,心灵探测器只能在静电场中工作。对,就照这样,把它给我。”
此时,将军办公桌上的收讯器突然亮了起来,一个信囊随即出现在传送槽中。
奥巴马走到办公桌旁,用核铳比着一直站在桌旁的威利:“老贵族,你也一样,你也戴了手镯,所以也有嫌疑。虽然你帮了不少忙,我对你也没有任何恨意,但是,我要看看心灵探测器的结果,然后才能决定你一家人的命运。”
说完,奥巴马俯身要去取那信囊。威利突然举起镶着皇帝立体肖像的水晶,出其不意地往奥巴马头上砸去。
戈尔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仿佛老人忽然间被恶魔附身一样。
“走!”威利压低声音道,“赶快!”说完,他将掉在地上的核铳拾了起来,藏进自己的上衣。
当他们将门推开一个窄缝,钻出办公室时,发现菅直人中士仍旧等在外面。
菅直人中士立刻转过头来,威利故作镇定地说:“菅直人中士,带路吧。”
戈尔则赶紧把门关了起来。
菅直人中士一言不发地将他们带回房间,来到门口之后,他突然顿了一下,然后三人又继续向前走。因为,此时已经有一把核铣指着菅直人中士的肋骨,他的耳旁还有一个严厉的声音说:“带我们到太空商船去。”
到达太空商船停泊处后,威利走到前面去开气闸,戈尔对中亡说:“菅直人,你就站在那里别动。你是一个老好人,我们不想杀你。”
不料此时菅直人中士认出了核铳上镂刻的字母,月兑口吼道:“你们杀了奥巴马将军!”
然后,他发出一声疯狂而毫无意义的叫喊,奋力向前扑了过去,却正好撞上核铳冒出的烈焰,顿时变作一团惨不忍睹的焦炭。
不久之后,太空商船从这个死寂的行星起飞。又过了一会儿,强烈的信号灯才射出阴森的光芒,交织成一片淡黄色的蛛网。在银河巨型透镜状的背景中,另外又有许多黑影腾空而起。
戈尔绷着睑说:“威利,抓紧啦。让我们看看,他们到底追不追得上我们的船舰。”
不过他心里很明白,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他们进入外太空后,戈尔的声音已接近嘶哑:“我给李明博吃的饵恐怕太香了一点,他现在似乎跟将军站在一条线上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已经冲进银河稠密的群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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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控制器射出强力的信号波束,在太空中缓慢而彻底地过滤着各个方位。戈尔正俯身观察一个黯淡的小球形仪器,想要寻找任何一点反应的迹象。
威利坐在角落的便床上,耐心地看着工作。他突然问道:“没有那些家伙的踪迹了吧?”
“帝国的大兵吗?没有。”行商戈尔吼道,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们早就把那些王-八蛋给甩掉了。老天保佑!我们在超空间中盲目地跃迁,还好没有跳进恒星的肚子里去。即使他们的速度够快,想必也不敢追来,更何况他们不可能比我们快。”
他靠向椅背,将衣领扯松:“不知道帝国那些家伙在这里动了什么手脚,我感觉有些超空间裂隙的排列被搞乱了。”
“我懂了,这么说,你是试图要回‘宇宙灯塔’去。”
“我正在呼叫‘商业联盟’——或者应该说在试着呼叫他们。”
“商业联盟’协会?那是什么组织?”
“是‘笫四宇宙商业联盟’的简称,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啊?不过,也不只你一个人没听过,因为我们还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是在笫四宇宙,是UN的老爸深邃在很久以前创立的。都好几十年了。”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盯着毫无动静的收讯指示器,然后威利又问:“你确定是在通讯范围之内吗?”
“我不知道,对于目前的位置,我只有一点模糊的概念,但也只是靠盲目的推算得来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得借助方向控制器的原因。我们也许要花好几年的时间,你知道吗?”
“会不会是那个?”威利指了指显像板。
戈尔赶紧跳起来调整耳机,他也看到显像板上的一团朦胧之中有一个微微发光的白点。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中,戈尔仔细控制着微弱的通讯超波。靠着这种超**束,他可以经过超空间在一瞬间联络到五百光年以外的地方。如果换成‘迟缓’的普通光波,则必须花上五百年的时间才能行进到那么遥远的距离。
最后,他失望地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来,又将耳机向后一推。
“老学究威利,我们来吃点东西吧。如果你想洗澡,浴室中有高压淋浴设备,不过热水要省着点用。”
然后他在舱壁旁一排柜子前蹲了下来,伸手在里面掏着,同时问威利说:“我希望你不是吃素的。”
威利回答:“我什么都能吃,但是‘笫四宇宙商业联盟’联络得怎么样?又中断了吗?”
“似乎是这样,距离太远了,实在是太远了。不过没有关系,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形。”
然后戈尔站了起来,把两个金属容器放到桌子上,对威利说:“老学究,只要等五分钟,然后按下这个接点,它就会自动打开来。你可以用它当盘子,里面还有叉子,的确是很方便,只要你不介意没有餐巾的话。我想你一定很希望知道,我从‘笫四宇宙商业联盟’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如果不是什么秘密的话。你说吧。”
戈尔摇摇头说:“对你不用保密——李明博说的都是实情。”
“关于‘宇宙灯塔’的事?”
“嗯——他们的确曾经有过这个提议,但是被他拒绝了。现在情况很糟糕,已经打到了伊朗飘浮区的外围恒星土库斯坦了……”
“土库斯坦‘宇宙灯塔’很近吗?”
“啊?哦,你不可能知道的。它是当初的中亚星五国之一,可以算是内缘防御阵线的一环,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问题是,他们出动了前所未见的巨型星舰,这就代表李明博并没有向我们吹牛,他的确得到了增援。奥巴马将军见风使舵,已经倒向他那一边了,是我把所有的事情搞砸的。”
他一面说,一面把食物容器外面的接点按下,垂头丧气地看着容器灵巧地打开。容器里面是炖熟的食物,舱房中立时弥漫着香气,戈尔已经开始吃了起来。
戈尔边吃边说:“我们直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在随机应变。可是在这里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也不能突破帝国的阵线回到‘宇宙灯塔’。我们唯一能够做的,也是最合理的一件事,就是耐心地等待。不过,既然奥巴马已经攻到了内缘阵线,我相信也不需要等太久了。”
威利放下叉子说:“等待,如此而已?”
然后,他又瞪大了眼睛咆哮道:“你当然没有关系,反正对你也没有切身的危险。”
“我没有吗?”戈尔淡淡一笑。
“没有,其实,我告诉你,”威利的怒气已经浮上了表面,“我对于你这种态度已经厌烦透了。你把整个事件当成学术研究对象,放在显微镜底下不慌不忙地仔细观察。可是那里有我的朋友,他们已经处在生死关头,那里的整个世界,我的故乡,也快要被毁灭了。你是一个局外人,你当然不明白。”
“我也曾经亲眼看着朋友死去。”戈尔说。
威利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膝盖上,闭起眼睛来说,“你结婚了没有?”
戈尔回答:“行商是不结婚的。”
“哦,我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侄儿,他们都接到了我的警告。但是,基于某些原因,他们不能有所行动。我俩这次逃了出来,就代表他们将被处死。我希望,至少我的女儿和两个孙儿,现在已经平安离开了那个世界。即使如此,我所冒的风险,还有我的损失,也已经比你大得多了。”
戈尔满脸不高兴,粗暴地说:“我知道,但是你有选择的余地。你仍然可以继续跟奥巴马合作,我从来没有要求你……”
威力拼命摇着头:“戈尔,我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你用不着良心不安,我并非为了你而牺牲两个儿子。我决定跟奥巴马合作的时候,早就已经豁出了一切,可是一旦他使用心灵探测器——”
伊朗飘浮区老贵族重新睁开眼睛,眼睛中流露出深沉的悲痛:“奥巴马曾经来找过我一次,那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他提到了一个崇拜机械人的教派,可是他却不了解真实内情。那并不完全是一个教派,你知道吗?已经过了四十年了,可是伊朗飘浮区仍然受到帝国的高压统治。过去前后发生过五次起义事件,但是都被镇-压下去。后来,我发现了UN的古老记录,那个‘教派’所等待的,就是记录中的预言。
“他们等待着机械人的到来,也已经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我的两个儿子就是这批人的领导者。我心中的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被探测器发现,所以我的儿子必须牺牲?否则的话,他们仍旧会被当成叛徒处死,而半数的伊朗飘浮区人也将要跟着遭殃。我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而我也绝对不是局外人。”
戈尔垂下了眼睑。威利继续柔声地说:“伊朗飘浮区的唯一指望就是‘宇宙灯塔’能够战胜帝国。我的儿子可以说是为了‘宇宙灯塔’的胜利而牺牲。当UN计算到‘宇宙灯塔’胜利的时候,并没有将伊朗飘浮区的救赎考虑在内,因此,对于同胞的命运,我并没有什么把握,我有的只是希望而已。”
“我会怀着充分的信心一直等待下去。”威利不假思索地答道,“即使他们登陆了那个‘宇宙灯塔’,我仍旧会充满信心地继续等待。”
行商戈尔无可奈何地皱着眉说:“我不知道。但是绝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发展,不管有没有数字学,都不会想象机器那样。帝国实在强大得可怕,而我们又太弱了,面对这种情况,UN的朋友强子和达尔文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什么都不必做,该做的早就做过了,而一切仍然在进行之中。你虽然没有听见鸣金擂鼓,但这并不就代表没有任何的发展。”
“也许吧,但是我仍然希望,你刚才能把奥巴马的脑袋打碎,让他永远爬不起来,奥巴马一个人就比整支军队还要可怕。”
“把他的脑袋打碎?你忘了李明博是他的代理副总司令?”威利的面容看来充满了恨
意,“所有的伊朗飘浮区人都等于是人质,而李明博老早就证明了他的狠毒。他因为他们无法付清积欠的税款。不,我们应该让奥巴马活下去,比起李明博来,他施加的惩罚简直就是恩典。”
“但是六个月了,六个月以来,我们待在敌人的基地中,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迹象。”戈尔双手紧紧握着,压得指节咯咯作响,他又强调,“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你的话!”
“哦,慢着,你倒是提醒了我——”威利在衣袋中模索了一阵子,“这个也许有点用处。”说着,他就将一个小金属球丢到桌子上。
戈尔一把抓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私人信囊,就是奥巴马被我打昏前刚收到的那一个。这个东西,能不能算有一点用处?”
“我不知道,要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戈尔坐了下来,将金属球放在手中仔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