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渊看着苏芷心的眼睛,只是看着,那一刻,周围的霓虹也再没有她眼里的光华迷人。
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女人可以这么美,美到那坚定的眼神谁都撼动不了,还是灼烫了他沉寂低迷的心情。
他对思思,一直就是一种蒙蒙胧胧又模模糊糊的感情。
他亦一直以为自己是爱她的,应该是很爱很爱才对,不然他不会默默追着她跑了十几年,男人和女人间的那点事,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对思思特别以外,又那样对过谁。
可和思思在一起的感觉是快感,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快乐。
快感和快乐是两个多么相近却又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的快感来自抢到什么东西又占有了什么东西后的最直观感受。
可快乐,那种真实从心底感受到的快乐,却将他整个人都填得满满的,甚至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因为想到这个人,而会心地笑出来。
所以他是爱她的,他应该是爱她的,爱得,更盛过思思。
小女人在等他的答案,其实她同他一样紧张,只是因为肚子里的那两个小东西,她的紧张又要比他多了一分顾虑,因为她现在是在为三个人争取他们可能的幸福。妈妈可能无法让你们在最正常最完整的家庭里面出生,但妈妈要确定,你们的爸爸是不是真的爱我们,因为爱我们胜过别的女人,所以哪怕不够健全,你们都能得到最多的爱不是吗?
他看着她不说话,亦不明白了她心里的难过和挣扎。
可他当时确是喜欢她说那句“对于你来说,我可能只是这世界上的一个人,但对于我来说,你却是我的全世界。”时的眼神,他甚至很想告诉她,她对于他来说,并不仅仅是这世界上的一个人,她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至少,已经是一部分了。
久久等不到他的答案,苏芷心牟然笑了,笑着低下头,掉了几滴眼泪。
看吧!她总是这样奇怪,每次都是同一个人,非要弄得自己伤痕累累才算罢休,其实五年前被他伤过一次就算了,哪晓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不死心的人,五年后厚脸皮地再贴上来,再被同一个人伤得爬不起来。
抬手揩了脸上的眼泪,抬头看他的时候,只是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就这样罢,都算了罢,孩子她会自己生下来。
至少不是全无收获的,五年前她什么都没有,五年后,她有了两个孩子。
唐渊的拳头捏紧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叫住她。
到底她爱的人是不是他?
到底她有没有爱过他?
如果现在冲上去抓住了她的手,再不愿意放开了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回了头,就因为他不是“他”所以不再爱他了怎么办?
甜过快乐过,所以更加无法承受猛然失去一切后的感受。
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再让她怀孕,又怕她会突然一天,又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拿出来。
可能就这样,保持一点伤心的距离,他才能永远假装,她是爱他的,她曾经,是爱过他的。
气到伤痕累累,痛到伤痕累累,两个人还是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往前走。
她没有再问过他,那天在餐厅里说的一切是不是真心话,是不是到今天,他还是觉得这两个孩子是场意外。
他亦没有问过她,在一起的这么些日日夜夜,她有没有真的爱过他,只是他。
回去又开始吐血,心痛连带着肺也痛,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整个人就倒在芦湾家里的门前。
脸痛心也痛,五脏六腑都痛,强撑着掏出电话给刘医生打了,还没挂电话就听到那边的咒骂声,说:“你再这样谁都不要管你了,我也不要管你了,三天两头的不是受伤就是吐血,你要这么闲,能不能干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别拿你和小源的命一块去糟蹋。”
听到有人骂自己,才有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他整个人仰躺在门边,罢了电话,慌忙抬手去拭嘴角的血。
其实唐灏谦和他一样吧!
离开的时候看见他同样不甘的眼神,现在才突然觉得有些微微的高兴。
你觉得你亲了她的嘴上了她的床她便会真的爱你了吗?
你做梦!你这辈子都做梦,她最爱的人根本不是你,也不是……我。
其实说白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在学一个人,都在做一个人的替身。
我比你痛快得多,是五年前才开始学做一个替身,甚至现在仍为一个替身在活。
可是你……哈哈哈,怕是学了一辈子吧!即便因为这样而赢了整个唐朝,你又能怎样?
因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注定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年思思惊颤了几夜,总觉得这几个晚上不太平静,貌似发生了什么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只是唐家的一切都风平浪静,那两个男人却没有再回来过了。
她心中奇怪,打过唐渊的电话,是特别助理小姚接的,嘴巴很紧的男人,只说唐总前天早上飞曼谷去了,说是要在那边处理一点
事情,回来自然会同她联系。
唐灏谦的电话她自然是不敢打的,庄曦惠带她一块出去逛商场的时候,只是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男人有男人的事要忙,有些时候忙晕头了,也会忘记了要只会家里面一声,但做老婆的,最重要是要学会体谅丈夫的心情,不要管他去了哪里,也不要管他做了什么,只要他还会回到这个家来,你就要尽力做好一个让丈夫宽心的妻子。因为像他这样的男子需要的妻子,并不一定要多优秀,但一定是要个,关上门来可以便可以说说心里话的女人。
年思思听了,只是勉强笑笑,她想听他的心里话,他亦要愿意跟她说才行啊!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除了讨厌她不冷不热地对她以外,什么时候真心地对她说过些什么?
两婆媳逛完商场又去逛超市,这么多年以来,唐毅成吃的饭后水果永远是庄曦惠亲自去挑的,每一颗水果都要过她的手,确保品质新鲜、时节当令,才能入她男人的嘴。
家里的佣人都道几个太太中,她对老爷是最上心的,不像三太太,回到这个家里以后,老爷做什么她都不关心,还时不时地摆张臭脸给所有人看,所以合该几位少爷中,老爷最疼就是二少爷。
听到这样的话她自是高兴的,她喜欢外人觉得,老爷是因为疼她爱她才会宠她的儿子的,那样在她姐姐面前,即使再狼狈,她也觉得当年那么做,全都是值得的。
挑到了樱桃前,五月里的樱桃,应该是这个季节最后也最新鲜的日子了,过了这个季节,再好的樱桃树也种不出真正火红新鲜的樱桃了。
“嗯,好像还不错,思思你要不要吃,我们买一点回去好不好?”庄曦惠伸手捻起了一颗细看,却突然瞧见年思思牟然阴沉的脸。
她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那颗樱桃,转而去挑旁边火红的车厘子,“又在为上次的事情不高兴了?”声音不冷不热,唇角却是带笑的。
“没有。”年思思低了头,她知道自己的情绪瞒不过面前的老女人。庄曦惠,何等聪明却永远假装糊涂的女人啊!她焉能猜不出自己的那点小小心思?
“我知道你同佣人打听那盘樱桃的事情了。灏谦买的樱桃分了两盘,给你的那盘是佣人洗的,后来抬上楼的那盘才是他洗的,而且还可以放在冰箱里冻过,讨了些冰气,才抬上楼的。”
庄曦惠笑着回了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东西,譬如,那个女人有多不要脸,勾引完唐渊又来勾引灏谦,你恨她怨她又嫉妒她,都又无可奈何,是不是?”
“妈……”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你的心情我理解。”庄曦惠拿起一颗火红的车厘子在鼻前吻了吻,清甜的气息总是让人心情大好,“但有一点妈妈希望你搞搞清楚。咱们的三少爷以后是要和潘家的二小姐结婚地,而灏谦的正妻却是你。一个不足为患的小妖精而已,你还怕她能登堂入室了不是?即便真的登堂入室了,按顺序排下来,也是你大她小,想怎么收拾她怎么收拾。
“一盘破樱桃而已,怎么能跟车厘子比?
“同样是樱桃它们家的玩意儿,樱桃最贵也不过二十块钱。可是车厘子呢?最差最不好的时候,一斤也得四十块钱。
“二十块的破樱桃怎么能跟四十块的车厘子比?
“男人么,偶尔贪贪新鲜,吃一两颗樱桃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是你自己心里明白,带得出场面敢当着朋友的面拿出来吃的,永远只有车厘子。”
从超市回来,年思思都还在细细回想庄曦惠那些颇具深意的语言。
厨房里的佣人端了两盘水果出来,一盘新鲜的樱桃,一盘火红的车厘子,都是她和庄曦惠两个人一起买回来的东西。
唐渊和唐灏谦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个家一直风平浪静的,所有人都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样子。
但她觉得不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就在唐灏谦端那盘樱桃上楼之后又下来,她曾经偷偷上楼去看过那盘樱桃。
她最嫉恨的樱桃就好好地摆在那女人的床头柜上。
她恨透了他,即使力所能及,装装样子,一块洗两盘樱桃他都不愿意,非要将她和她的那份分开,演戏给她父亲看,也不愿意帮她洗一颗樱桃。
她当时生气地掀了床头的那盘樱桃,转身就开着自己的车追着他的车去了。
当时发生的事她自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车才停在路边,便看到那女人突然从CrossBar里冲了出来,紧接着唐灏谦也跟着追了出来,甚至还在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就那样吻她。
她心中难受得厉害,紧紧咬着下唇望过去,不到半分钟,Bar里又冲出一个人,不是半个来月没见的唐渊,又是谁。
他打了他,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就站在旁边,两个她最爱的男人居然就为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打了起来。
一种毁天灭地的压迫感差点弄得她想大声哭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两个男人都要勾引?为什么?她凭什么?
他们打了多久,她就咬牙在车上坐着哭了多久,气得一边砸方向盘,一边恨恨转头去看那貌似无辜的小女人。
那之后潘夜阑的车开了过来,他回头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发现将车停在马路对面的她。
她自是不怕他看的,只是偏转了头,怕自己所有的难过都那么轻易被他窥探。
他抬了手打电话,她身旁的电话便滴滴答答地叫了半天。
心里难受,可电话到底还是要接。
“早点回去睡了吧!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不安全。”
听到关心自己的声音,她便哭得更加无以附加。
但潘夜阑就那样挂了电话,隔着一条马路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看着她平复了情绪以后将车开走。
开到半路的时候她还是气愤伤心得不行。
抓过电话便往外打,“潘夜阑我不喜欢你的,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我爱唐灏谦,我爱唐渊,我爱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也没有爱过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发泄完了?”
她整个人一愣,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见前面的路要怎么走。
“发泄完了就早点回去睡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我受了重伤倒在大容道小巷子里的时候,是你救了我,而且我们……但也只是记得而已,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也不会对唐渊提起那次的事情。”
后来她就开车回了家,独自回到卧室的时候,一个人坐着静静发愣,从晚上,一直到早上,再到现在。
年雅熙回来了,双眼哭得红红肿肿,眼角还有些淤青。吃完晚饭后,直接就进了唐毅成的书房,好像是来说她想和唐余谦离婚的事情。上流社会的人大都知道她嫁了个同性恋的老公,也经常看见她老公带着各种男人出席各种场合,她愈发无法容忍他了,和他起了争执也挨过他的打,现在连出门见人与活下去的勇气都快没有了。
年思思站起来往楼上走,庄曦惠抬头的时候,笑看着她道:“还需不需要饭后水果,让佣人给你分一点,拿到楼上房间去慢慢吃?”
年思思站在楼梯口回头望那桌子上两盘新鲜的水果,淡淡出了会神。
“车厘子。”牟然笑了,轻蔑地扫过那盘樱桃,她突然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庄曦惠也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的,或许她们俩,天生,也是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