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潘夜阑的掣肘是一回事,签证和护照都被他扣压了也是一回事,真正让他走不掉的,是一回来就发现家里发生的事情。
站在母亲的灵堂前面,看着那些或悲伤或虚情假意的脸,他只觉得自己那一刻真是冷透了,从头冷到脚,亦从外冷到内。
六年前小源离开的时候,也是类似的情形。
六年后差不多的场景里,每个人的悲伤或是虚情假意,居然都同当年一模一样,并没有多少改变。
不同的是,这次唐毅成是真的倒下了,倒下以前,所有的怨念化为乌有,也只当他是三太太唯一的子嗣,许了唐朝的副总裁之位予他,算是对她或他的一点补偿,仅此而已。
曾经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一切,真正拽在手上的时候,才觉得拔筋抽骨般疼痛。
三太太死了吴姨便被遣返离开,离开以前她抓着他的手哭着说太太的死不是意外,绝对不是意外。但那些家里人根本就没人信她,老爷又进了医院,甚至有人发了她女儿的照片给她,吓得她什么都不敢跟警察说,她知道这样对不起三太太,但是她别无选择,只能等他回来,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她就离开。
唐渊什么都没有说,开了支票给她,让她回家好好照顾儿女,他妈的事情他会再想办法,那些曾经害过他们的人,谁都别想躲开。
原来,豪门里的恩恩怨怨,进来的人,这一辈子都得不到解月兑。
母亲明明离开了还要回来,这便是结局,这便是下场。
也是他这辈子都逃不开的宿命。
自己走不开,亦不能走,寻了朋友到巴黎去帮他找人,明知可能这一生都再找不到她,他亦是想试试的,毕竟担心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有听那边的朋友说,临心集团的秦瑞临要拆分整个集团业务,变卖它们,他便动用了唐朝那部分自己能动用的资金去开价,就想引秦瑞临出来,看他知不知道苏苏在哪里。
就算没办法再与她一起,不忍心再将她拖进这趟浑水,他也想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恨他,或许恨了,也好。恨了,就不要回来,不回来,便不会卷进这些复杂的人与人之间。
潘颜还是有些疑虑,但唐渊说了那是辛馨就是辛馨,自己也没有多加怀疑。
唐渊走开去与几个公司股东聊商业方面的东西,她一个人无聊,东晃西晃的,不一会便被自家哥哥拽了,拖到阳台上问个究竟。
“乍看之下真的以为是芷心姐,但其实也不是,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潘颜笑看着自家哥哥,按唐渊之前的说法,是辛馨就是辛馨吧!前几天才和芷心姐通过电邮,她也说自己现在还在法国,跟秦大哥在一起。所以那……应该不是苏芷心。
潘夜阑看着妹妹,看她天真的笑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转头的时候看见唐灏谦走了过去,与辛国宁寒暄了几句,邀了辛馨跳舞,辛馨也没有拒绝,两个人郎才女貌,若不是他已经结婚,看辛国宁的架势,到是有些想将辛馨配给他才是。
看到唐灏谦便想到年思思,这样的场合她今天应该陪同出席,可昨天见到她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有伤痕,似乎过得并不是很好。
她在酒吧里面喝得烂醉,给他打了电话,哭着问他还会不会管她,那些她爱的和爱她的男人全部都在骗她,她现在伤心难过到了极致,就想问他一句,是不是还要为了他的妹妹伤她。
那时候余幼男也在旁边,前一刻他刚刚逮着她跟聂威站在一间药店门口***,后一刻他便冲过去逮了人,还差点跟聂威打了起来。
聂威大抵是喝了些酒的人,额头也有伤痕。
余幼男从便利店里买了OK绷出来,刚踮起脚尖要给他贴伤口,潘夜阑深黑色的奔驰跑车往街边一甩,大步跑过来,扯住她还没贴上去的手,拽了就往车子里拖。
聂威冲上来要打他,脚步虚浮的人,站都站不稳。
他一回身就给了他一拳,直接将聂威撂倒在地。
余幼男扔了手中装药的袋子,打开他的车门便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聂威喊她的名字,他便又要去打他。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还不走?”余幼男不冷不热的声音。
他当时便站在原地冷笑了一下,过去又踹了一脚毫无反抗能力的聂威,才旋身坐进了自己驾驶座的位置。
扣好安全带以前,看见旁边那小女人紧紧咬着的下唇甚至都泛出了一丝血色。
他当时心中的冷笑便愈深,多聪明的女人啊!不愧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女人啊!她知道那男人喝多了酒现在根本就没任何能力反抗,她也知道,若是替那男人求了情,自己更不会手下留情,甚至打残打死他,他亦不会手下留情。
别墅里一夜疯狂,他给了她最好的住处,送女儿上贵得要死的学校,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怎还这般不知足?
他起身去洗澡的时候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接电话的人是余幼男,拿了纸和笔,给对方留了口信,还说一会他出来了就让他给她们回电话
,态度温和礼貌得,就像是个酒店经理。
他从浴室里面出来,她早已经换好所有的衣服准备离开,把那张整理得妥当的留言条给他,顺便还给他排好了时间表,说这样安排就不会乱,未来一个礼拜的夜生活,他都不会寂寞了。
当时就怒极撕了那张纸。
她冷眼看了几秒,踩着那些碎片便往外走,却一把被他扯住头发甩了回去。
她挣扎着爬起来要往外走,潘夜阑是真火了,一巴掌甩上去,小女人便一把倒在身后的大床上。
他指着她,“余幼男,好样的,有了聂威这个靠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脸了,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别的女人有的,我哪样没有给过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要生孩子我也让你生了,可你还要跟我玩这招?
“是他比我有钱还是在床上比我猛?想当初要不是我出钱供你上大学,我养着你,你会有今天?你能有今天?”
“是!我是贱,我贱到高中还没毕业就做了你的女人,我贱到跟了你快十年还这么贪心,还这么不知足,还在想什么爱情。”余幼男捂着左脸,笑到泪流满面,看着他的眼睛却坚定得吓人,“可是你不会懂的,像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懂的!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大家这辈子都不要好过!我们就这样纠缠到死,这辈子,谁都不要好过!”
然后年思思的电话便来,那样的夜里,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成了洞开这窒闷空间的唯一。
他接起来说不到两句便开始换衣服准备出去。
因为怕她跑,就当着她的面扯开浴袍穿衣服。
亦拿枪抵过她的头,说:“知道子弹穿过脑袋那一瞬间,血和脑浆蹦出来的快感吗?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动我们的女儿。但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就想看看,小白脸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是不是还敢大声说爱你。”
他弯了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床头柜上的枪却突然被她拿了起来,对着他就开始拼命扣扳机。
感觉枪被人拿了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抬起头来。
他抵过她的枪,根本就没拉开保险。
她用不来枪,不知道要开保险也扣不动扳机,可还是双眼通红地拿枪指着他,满脸的难过和不敢置信,她已经使了全身的力气了,可还是扣不下那扳机。
气氛一瞬间便僵在那里了。
这辈子拿枪指过他的女人,也就只有她而已。
说不清楚当时是什么心里感受。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她继续拿枪对着他扣扳机。
她大概是想他死的吧!
真的想他死。
所以明知道扣不下去还在拼了命地尝试,你的女人要你死,你……爱的女人要你死。
他总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是愤怒大过一切,甚至应该直接夺过她手中的枪杀了她的。
但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的眼前有些黑,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算不是爱也好,他们在一起十年,就快要十年,习惯也是一种感情。
余幼男大概是吓坏了,完全没想到这枪根本就按不下去,甚至杀不了他。
吓得向后退开的时候,竟然绝望地拿着那枪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大步过去夺了她手中的枪,捏着她的下巴推了她一把,“你死没关系,我们十年的情份我总要对得起你。你去了我就拿女儿和那小白脸给你陪葬,你要有本事,你就去。”
直到从那里离开,他都再没回头管过里面的小女人。
年思思看到他来了,便哭着往他怀里奔,说现在就想借个肩膀而已,若他不痛快,那就推开她,最后现在就拔枪出来把她杀了,这样大家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