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从唐宅开了出来,温泽凯的双手依然没有停止过颤抖。
不是没有见过医生为病人缝针,但却是第一次,见医生给自己缝针,而且还是个女医生,自己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又面不改色地对着镜子缝针。
唐欣妍的头还有些晕,看到坐在身边的温泽凯,笑笑去碰了碰他的手,“需不需要我给你打一针镇定剂,瞧你的样子,我不疼,没关系。”
唐欣妍笑了笑,单手撑在跑车门上,任轻柔的春风拂乱了她刚刚过肩的板栗色头发,“小时候大哥最爱欺负的人就是我,经常把我推摔倒在地上。那时候女乃女乃还在世,她重男轻女的意识特别严重,明明看见是大哥把我推倒的,还要来怪我去招惹的大哥。说我要是不惹他生气,他也不会推倒我。
“那时候我一哭女乃女乃就骂我,再加上我妈的脾气不好,我女乃女乃更痛恨她几分,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我妈怕引火烧身,永远只有等女乃女乃骂完我了,才敢出来抱着我。
“我每次哭得稀里哗啦又没人管的时候,都是三哥背着我去找医生。
“也是三哥跟我说,女孩子不一定要学会坚强,但做唐家的女孩子,就一定要坚强,坚强,并不能为你带来些什么,但是至少,可以让你受伤的时候还有力气爬起来,爬起来,其实也就没有那么痛了。”唐欣妍笑着侧头去看旁边的温泽凯,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笑得天真得像个孩子。
“那你为什么会想成为医生?”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问过她,认识她那么多年,真的真的一次也没有问过,他甚至,也从来没试着主动去了解她。
“不为什么。”唐欣妍笑着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挡着额头贴了白纱布的地方,继续靠在那里吹风,“可能是因为喜欢小孩子吧!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也太多勾心斗角了,我是个笨女人,我不喜欢动脑筋。所以和小孩子呆在一起多好啊!帮他们解除病痛,哄他们打针的时候不要哭,告诉他们每次难受痛苦的时候,只要给唐医生打电话,马上就能药到病除了……”
唐欣妍还没说完话,温泽凯却突然笑了起来,“你当你自己是什么啊?药到病除的十全大补丸?”
“是啊是啊!可惜我医治得了别人却医治不了你们。我知道你和三哥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是选择不相信和疯狂的工作来让自己不去想、不相信,而你,则是通过和我结婚来压抑自己。”
温泽凯抿了唇不说话。若说唐欣妍是个美丽的笨女人吧!她确实从来就没有参与到唐家的任何争夺战中。
可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商业决策,他确是第一次看到那个模样的她,聪明、果断,而且坚决。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除了穿着白大褂,在小孩子面前蹲来拉着他的手,问他还痛不痛啊,乖乖打针还是怎样,唐医生就请你吃糖什么的,另外的模样。
他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洞穿了自己的一切,可心底到底也并无多少反感,至少重新认识了她,他到觉得,其实和她结婚,也不是太坏的事情。
还没来得及回答,唐欣妍突然又开口道:“你呢?认识你这么久,从来就不知道你的梦想是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温泽凯淡淡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故意转移话题是不想他难堪。
“也没有什么,小的时候我爸不让我吃冰激凌,就想长大了以后做个卖冰激凌的;后来喜欢看球赛,又想去成为一个职业足球运动员;再然后去学过一段时间画画,想长大了以后当个画家,结果被我爸和我哥指着鼻子骂,说让我有生之年多画几幅,等到我死的时候,再拿那些画出去卖,一定能够值回成本钱,因为画家的画真正是要到死后才会值钱。”
唐欣妍大笑起来,“你会画画?你还会画画?”
“干什么?看不出来吧?”温泽凯一边说一边侧头去看她。
唐欣妍……她笑起来的样子,其实……也挺好看的。
和他说不到两句话她便突然盯着一处发神。
温泽凯也不明白是怎么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竟然就在这条下山必经的山路上,看到了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的吴姨。
这段时间都是这样,吴姨偶尔躲在那里,看他们经过的时候,便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们。
“要不要我下车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看什么看啊?”
温泽凯作势就要停车,却叫唐欣妍轻轻拉住了,“没事,没事,她可能不是看我们吧!听说三妈以前对她有恩,她偶尔回来看看也是正常的,你别那么敏感,她可能不是看我们。”
不是看他们眼神还追着他们跑?
温泽凯愈发地毛了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车甩在路边,解开安全带便下车朝吴姨走去。
“泽凯!”唐欣妍轻叫一声,也快不跟着走了下来。
那吴姨似是一惊,刚要向后退开,却突然看到了唐欣妍额头的白纱布,怔楞着,竟然就定在了原地,忘记了要往什么地方去。
“吴姨,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这段时间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偷看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泽凯双手抱胸,直接就站在
了她的面前。
“没,我没,我没鬼鬼祟祟,我来……我来……只是想看看,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刚一转身,话还没说完,却左脚绊着右脚,一跟头栽在了地上。
唐欣妍快步上前扶了她起来,吴姨哎哟一声没站稳,又歪了一下,直接摔那坐都坐不起来。
唐欣妍帮她卷起裤腿查看膝盖上的伤势,红红的,破了皮还流了血,抬头的时候她说:“不行,伤口会感染,要不你跟我回家一趟吧,我帮你消消毒再包扎一下好不好?”
“不!不!我不回去!我答应了她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一定不能回去!”吴姨一阵慌乱。
唐欣妍不明白,说:“你这伤必须得处理,我是个医生,吴姨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
“信得过信得过!”还没等唐欣妍说完话,她就开始拼命地点头,“可是你的额头是怎么搞的啊?怎么会贴块纱布呢?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双眼擒泪,怔怔便抚上了唐欣妍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