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颜与洛书画对面而坐,洛书画细细品着香茗,书颜也不急,陪她慢慢喝着。
提出邀约之人都不急,她有什么可急的,对方总会有说出目的的时候。
“我以为你不会来。”洛书画眼睫轻垂,微微转动着手中茶盏,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阴影,手指纤长白皙如青葱。
书颜一笑,轻啜了口茶水,道:“二姐相邀,我怎可不来。”
不过,如果是洛书琴相邀,她想,她的心情可能会更好些,只可惜……
洛书画抬眸,看了她半晌,道:“你确实跟以前不同了。”
“人总是会变的。”书颜扬起优美的唇弧,“不过此次二姐邀我来品茶,这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洛书颜嘴角微微一挑,“姐妹之间喝个茶,不是再寻常不过?”
书颜但笑不语,她们两人之间除了既定的血缘关系之外,其他的好象无甚关联。
洛书画亦未再说什么,放下手中杯盏,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隔着桌子递给她。
书颜没有迟疑地接过,在纸的中间却模到一块硬物,疑惑之下打开,却见是一封信与一块圆形挂佩。
她一眼便看出那挂佩为兽骨所制,应该是牛骨或是羊骨,上面刻画着图案复杂的图腾,不象是东宸之物。
看了几眼,她将挂佩放在一边,捧起信纸通读了一遍,结果却是越看越心惊。
慕容子弘竟与莫拓之人暗中私通,还有信物为凭?
若真是如此,那慕容子渊的底细岂不是被莫拓模得一清二楚?
她告诉自己不能乱,强迫自己平复下来,静静地想了一会之后问道:“如此机密之事,二姐怎会得知?这些东西又是从何得来?”
洛书画淡淡道,“这是慕容子弘给莫拓的回信,那莫拓人离开之时不小心遗落,正好被我见到,我迅速看完之后又放回原处,因此并未被发现。这信是假的,不是原件,但这信物是真的。”
“二姐可有怀疑过,这也许只是太子的一个计?否则,怎可能会有这般巧合之事,那莫拓之人偏偏在你经过之地遗落信件,又偏偏等你看完之后又回来捡去。”
“你这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这件事?”洛书画冷眸一划。
书颜执起茶盏,看着里面金黄色的茶水,顿了一下道:“不是我不信二姐,而是二姐身为太子妃,理应与太子夫妻同心,为何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
洛书画轻瞥着她,唇边划过一抹讥笑,“你是在怀疑,这是我与太子合谋的计策,故意让你带假消息给慕容子渊?”
“小妹不敢。”书颜抬起头,将她的讥讽尽收眼底,“只是二姐突然拿了这些东西给我看,又不对我讲清楚为何要这么做,我确实难以相信。”
洛书画抬手拨了下额前的碎发,转眸望向窗外,嫣红的唇轻抿着,那神情自有一种骄傲,又似陷入一种久远的沉思。
许久,她语气微冷道:“你有所怀疑也是正常,毕竟皇家的兄弟从来便不是兄弟,因此嫁入皇家的姐妹也便不再是姐妹。你若信,我所费的心思便没有白费,也不枉我费了这些周折约你出来。你若不信,便当今日你我不曾见面。”
书颜垂眸不语,洛书画都未说清为何不惜背叛太子而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叫她如何能信?
洛书画见此,一声冷笑,“我做这些并非是为了帮你,你只要记住,我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不想慕容子渊死。”
不想慕容子渊死。
书颜眸色渐冷,不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而是为了妹妹的丈夫,这样的理由,岂不是更为荒谬。
“二姐的话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她淡淡一笑。
视线中,红云与碧荷已拎着东西进了倾天居的大门,洛书画推开凳子站起身,冷声道:“你不必明白,有些事情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所以也不可能明白。若不想慕容子渊死,你最好早日将这件事情告诉他,若不然,到时候他出了事,你别后悔。”
“你就不怕太子知道了会对你不利?”书颜亦站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洛书画对自己不喜,总以为是原来的洛书颜怯懦胆小,又不与她们亲近,所以才不讨洛书画的喜欢,现如今看来,这里面却似另有原因。
洛书画一笑,神情既艳且冷,“我跟你说了,这件事情无人知晓,慕容子弘又如何会知。”
******
映墨阁。
“你说什么?”碧荷惊得跳了起来,“小姐,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去月城?”
“没错,我要去月城。”书颜回答得平静而肯定。
拿起桌上墨迹未干的信件放到烛火上,火苗瞬间将信纸点燃,她看着花费了半个时辰才写好的信在火中打卷,燃烧,直至化为灰烬。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洛书画,但是她不能冒险,万一洛书画给她看的都是真的,那么慕容子渊的境地该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东宸大军的所有部署犹如不设防的大门向莫拓敞开,单单想到这一点,她就惊出一身冷
汗。
幸好,他的身边还有慕容子祺。
幸好,她最后不顾他的反对,硬逼着他带走了林启与程然。
有这几个可信的人在身边,她总还能放心些。
“小姐,你不是将要说的话都写在信上了吗?找个得力的送去不就好了,为何要亲自去?”碧荷有些着急。
去月城这一路上的艰辛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遇上个什么土匪强盗的,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不能。我要说的这件事是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书颜看着地上翻卷的纸灰,肃然道,“现如今,整个王府我能信的人只有你,其他的,不管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我不知道谁该信,谁不该信,如果所托非人,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只能我亲自去。”
虽然知道慕容子渊留了影卫给她,但她现在谁也不敢轻易相信,谁能知道这影卫里头就没有慕容子弘的人呢。
象他们这些善于谋算的人,做的事情有时候你根本就想不到。
她曾想过去找慕容子修商量,但慕容子修的处境她是清楚的,如果她去了,慕容子修势必会卷入其中,到时候皇帝会怎么想。
她不能给他惹麻烦。
“碧荷,替我收拾东西,我今晚便要走。”书颜冷静地吩咐,自己也开始整理衣物。
碧荷却是一愣:“小姐,你不带着我去?”
“嗯,月城地处东宸最西北边的边境,偏僻寒冷,越往那边走,沿途就越凶险,我自己一个人无妨,但我不能让你跟着我涉险。更何况,映墨阁一个人都没有,别人也会起疑,你留在这里可以有个应付。”
“不行。”碧荷一把摁住书颜忙碌的双手,焦急道,“小姐,如果你一定要去,碧荷二话不说立刻去收拾东西。但是如果你要将我一个人留下,那是不可能的。你也说了沿途凶险,多一个人便多份照应。”
“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那也不行。”碧荷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一双手抓得她生疼。
书颜看着象小牛犊子一样倔强的碧荷,突然觉得她就跟那天强迫慕容子渊带走林启程然的自己一个模样,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好吧,带着你。”她推了推还发着愣的碧荷,“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碧荷一下子破涕为笑,跑到柜子旁边忙碌起来。
待书颜整理好手中的东西,回头刚想对碧荷叮嘱一句,却见她象只勤劳的小蚂蚁一般不断地往外头搬着东西,而旁边的桌子上已然堆得象座小山包。
书颜一阵头大,“碧荷,我们不是坐着马车去游玩,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你要知道,我们是要去赶路,而且是偷偷出府,东西只在精不在多,要是背着大包小包还能走得成么?”
“可是,越往北走会越冷的,我们不多带点衣服还不得冻死啊。”碧荷自认有她的一番道理。
“你不会多带点银子么?”书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是嫌银子重占地方,你不会多带点银票?”
碧荷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是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行了,你把这些东西都放回去,只带贴身衣物和银票,稍后我们就从窗户出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今晚先找个客栈歇一下,天亮就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