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惶惑地卧在冰凉的台面上,难以估计医生将要做些什么,有人揪起我背上的皮,狠狠扎了一针,又一针,这是我第一次领教身体的刺痛。
此刻,想到我未知的前途,开始强烈地想念我的亲生母亲。在我这漫长又短促的成长日子里,不论谁给我的照顾和呵护,都不像妈妈那样毫无条件、倾其所有,都不像她那样心甘情愿站在我身旁。
好吧,叶子,既然你不再要我,我也不能缠住你、吵你、哭着请求你。妈妈曾经告诉我,要懂得感恩,我还是谢谢你收留我的这些日子。无论我们多么渴望,我们始终没能接近。
护士又积极推荐说:“狗狗太乖,叫什么名字,我给它开个免疫证。”
“无名。”叶子说,“免疫证就不用了。”
护士奇怪的眼神射过来:“这狗是你的吗?”
叶子不回答,她指着货架上一件有小口袋的衣服说:“我要这件!拿适合它的码数。”
护士小姐将我的手脚摆来摆去,我终于穿上了新衣。叶子付了款,在护士小姐疑惑的眼光中,一手抱着我,一手拉着箱子,又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进了一座高楼,到了第三层,她停下脚步,掏出几张崭新的钞票折好,塞到我衣服背上的口袋里,拍拍我的脑袋轻声道:“请你原谅我。我没有遵守承诺,你很快就有一个好主人了”,顿一顿又说,“要学会保护别人,如果遇到坏人,要记得反抗,千万不要任人欺负。”
叶子数着门牌号,将我搁置在一个门外,用力按响了门铃,迅速转身离开。
片刻,门开出一条缝,里面的人问:“是谁?”
我的回答跟她关门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被淹没了。
密集的公寓有长长的走廊,地板很冰,我茫然四顾,静静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我该在这里等叶子还是该去别的什么地方?已是无路可走的境地,我还能去哪里?
“喂,有人吗?”我向前走几步,又退回原地,怯怯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直至下班时间,才有两个年轻人从我身边走过。我抬起头想打个招呼,听到他们说:“谁家的狗,怎么在这里?”
“是这0320房的吧,在她家门口呢,可能刚买的,还穿着衣服……”
他们进了自己的家门,走廊重新恢复宁静,四周缓缓变暗变黑,我陷入了昏昏沉沉的境地。
不清楚我过去多久,隐约听到弟弟妹妹的声音:“姐姐!姐姐!快醒醒。”
我睁开眼睛,呀,怎么会是他俩。小妹雪球的嘴巴轻轻蹭我,兴奋地说:“姐姐,你看谁来了?”
“妈妈?”我又惊又喜,扑到母亲的怀抱中,久违了的温暖环绕着我:“妈妈,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如果能跟妈妈在一起,出任何意外我都不怕。”
“我的宝贝,是谁教你四仰八叉睡觉的?”妈妈笑着问我,双脚向前,匍匐下来,我们三个缩进她的怀中,一如当初,她湿软的舌头清洗着我们身上的细尘。
我抬眼看她,她的毛发非常顺滑,眼睛明亮透彻,妈妈的嘴唇,妈妈的鼻子,妈妈的气味……,我目不转睛,近乎贪婪。
妈妈双眼盈盈看着我,轻轻说道:“宝贝,不管你将来经历什么,你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有妈的孩子真好,眼前的妈妈简直成了半透明的雕像,自身体里透出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我忍不住想去碰触那奇异的光源……
转眼间,妈妈消失不见,一只脚在用力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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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这才彻底醒来,见身旁有两个黑影子。一个说:“还以为什么东西呢!可能是条死狗。来不及了,快动手吧。”
坏人!!!我立起身子,竖起耳朵,黑暗中怒视着两个黑影。
妈妈去世之后,我一直处在无所依靠、无人保护的状态下,对异样的人和声音有着极其敏锐的反映。叶子嘱咐过我,遇到坏人一定要反抗。
他们一直对着门锁拧来拧去,看上去鬼鬼祟祟。门里安安静静,大概对一切一无所知,见他们旁若无人地在暗中模索,“咔咔”撬动门锁,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不期然地从体内爆发出了吼声。
那声音吓到了他们,也吓到了我自己。记得妈妈曾说,长大了才会爆发出成年狗狗的吼叫,可我还小,怎么就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他们一时有些慌乱,急切地彼此命令:“是活的。宰了它!别让它出声。”
“踩它的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道。
我怀疑天太黑他们找不准位置,一只脚狠狠地踩向我的肚子,疼痛令我难以抑制的爆发出尖利的声音。
“这不会是她家的看门狗吧?叫那么大声,快把保安招来了……”他俩嘁嘁喳喳乱猜一通,犹豫片刻便决定撤离,疼痛一波一波的袭击着我,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我记不太清,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只记得有人抱起我,放下我,我试图挣扎着回应她,却是徒劳,我没有力气完成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彻底陷入昏迷状态。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躺在宠物医院的小桌上,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噢,是她。那个有两个“大耳朵”发型的女孩子,当初她抱着一动不动的贵宾犬,表情那么难过。现在她换了发型,但我对她的亲切感却不断增长。
护士小姐问她:“狗狗快醒了,麻醉还没有过去。给狗狗建一个病历本,需要写上负责人的名字。请问,怎么称呼你?”
“噢,祝晓辰。祝福的祝,春晓的晓,星辰的辰。”
小护士随之写下,我也暗自记住。护士小姐说:“这狗昨天来过,有个女孩带它来打了疫苗,因为它主人神情有点怪,这狗衣服也是我们这里出售的,因此我印象深刻。据我推断,她八成是不要这只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