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蕾光临惜颜殿时,并没有受到门口侍卫的阻拦,跟着玉盏穿过如意空格的影壁,便见到了梧桐树下坐着看书的一袭浅墨襦裙的女子,宝蓝的光泽衬托着那一脸的绝色。
林玉蕾不否认,她是这后宫里最美丽的女子,可是吸引自己的,不是那花容的月貌,而是她身上的那股子清冷、淡定与宠辱不惊,如此的女子,放在烟山阔水间便是灵动九天的仙子,可是放在这后宫的污秽之间,便只能是一件珍贵的摆设。
林玉蕾不禁心生怜悯。
“从七品美人林玉蕾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金安!”
南溪越过书册的上沿看到了一身清浅绿裙的林玉蕾,相比刚才马萧萧脚步的轻巧,来人的步履沉重,而盈盈拜下时,言语中带着一份凄凉。
“不必客气,起身吧,坐下说话,”南溪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到林玉蕾的眼底闪过一丝的怜悯。
“娘娘昨日大喜,今日特来向娘娘道贺,一点薄礼,还请娘娘笑纳,”林玉蕾不敢坐下,从随身的小宫女手中接过一个小锦盒,双手呈了上去。
在深似海的后宫,想到安身立命,除非位份高高在上,否则只能自找靠山,除了皇上的宠溺,就是太后和皇后了,可现在,林玉蕾的手微微地发抖,她希望自己下的注没有押错。
瑶琴接过了盒子,打了开来,是一双通体红润的玉镯,玉镯内,似有两条金黄在飞舞,龙非龙,蟒非蟒,气势恢宏。
“难为林美人了,你的贺礼本宫收下了,这只发簪今儿第一次用,作为回礼,送与林美人吧,”南溪伸手取下发上的镂空穿枝嵌黑珍珠菊花纹钗,递给了瑶琴,黑珍珠的光泽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林美人坐着说话吧,本宫刚刚来,对这里也不熟悉,林美人若有时间,可常来小坐,”南溪看到林玉蕾颇有涵养地接了过去,交与了身后的宫女,命其仔细收好了。她没在林玉蕾的脸上和眼底看到恶意,但她始终看到了一丝的不甘,和一丝的怜意。
“林美人进宫几年了?”
“回娘娘,四年了,奴婢不是选秀进宫的,只是后来先皇上体恤奴婢,才给了奴婢一个身份,”林玉蕾放低了身价,就像当初捧了食盒摔倒在先皇脚边一样,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从瑶琴的嘴里,南溪知道了她是新皇唯一一个没有降三品的后宫妃子,从七品,再降,就没法降了。
“美人好歹也是一介主子,林美人不必如此自降身段,下人看了,会笑话的,”南溪伸手拈起一粒蜜饯梅子,“这梅子在树上也长有几百粒,有些落于地上,有些枯烂于树上,而这些,却被人摘了,洗净了,包裹了蜜糖,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林美人要不要尝一粒,很甜,可里面却带着一点酸。”
林玉蕾接过那枚金黄的蜜饯,她明白南溪的话,也尝到了入口的甜后,随及而来的一点酸涩,人生百态,如饮水者,冷暖自知;不必现于人前,也不必隐于人后。
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一切自知,一切心知,月有盈缺,潮有涨落,林美人是聪明人,这一点不会不知道吧,”南溪看到了林玉蕾眼底在挣扎,她不知道林玉蕾为何忧心,为何看上去愁绪万千,但无论如何,日子是过给自己的,而不是过给他人看的。
奉新皇旨意进宫的第一个女子,当日吉时皇上不现,甚至当晚让新人独守空闺,只是短短的半天时间,加上一众妃子们谁也未曾沾过皇上的雨露,林玉蕾在来时的路上,便听到有宫女们隐于树后小声议论,新皇如太监。
林玉蕾想起那晚,自己**高涨,沉湎于欢爱无法自持之间,他却冷静得一把推开了自己,对于自己,就如一桶冰水迎头倾泻而下。
她不相信世人有如此的男子,能坐怀不乱,久在河边却不湿鞋,久在花间流连,却从不采蜜,原来,他不是一般的男子。
她很泄气,她可怜自己,也怜悯这个花一般的女子,可她却异常的冷静,大喜之日独守空房,对她来讲,好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一切自知,一切心知。
林玉蕾怅然若失地离去,南溪总觉得她好像欲言又止,可是门口的有人通报,叶公公来了。
“皇上让老奴来听候娘娘差谴,娘娘金安!”
“不敢当,叶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您来我这儿了,皇上身边没有人,如何是好?”南溪起身,冲着叶公公灿然一笑,认识的第一个宫里人,便是叶公公,她看到叶公公的眼里透着和善。
“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娘娘若打发了奴才回去,皇上定会打折了奴才的老腿。午后的风不错,娘娘要不是去后花园走走,消消食?”
依旧带了蕊珠和玉盏,南溪在叶公公的一路指引下,来到了后宫嫔妃们最喜欢打发时间的后花园。
夏末的阳光在午后淡去,一阵轻风吹过,送来阵阵浓郁的花香,远远的,有女子们的轻笑声。
“听说,皇上昨晚没留宿贵妃娘娘处。”
“是根本就没去过惜颜殿,皇上昨天一天都没见人影。”
“没有呀,昨晚间的时候,皇上就去了我们娘娘那,闹到快三更才离开的。”
“怎么闹呀,听说皇上和太监无异,我们娘娘那次事后摔了好几个花瓶,吓得我们一晚都不能安睡。”
……
南溪看到引路的叶公公停住了脚,而坐在山石后的几个宫女依旧小声地说笑着。
“咳,咳”,随着叶公公的咳嗽声,几个宫女忙乱地四下逃窜着。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公公是不是也应该让皇上听到这些?”南溪看到叶公公立于一旁,低着头,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