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时候,月子轩闻到了隐隐梅花的清香,当年的那片草地仍在,仍如现在这般,覆盖着茫茫白雪。
“后院的梅花都开了,皇上,末将前晚上去看时,还都是花苞呢,”上官烟青上前,嗅了嗅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暗香。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北方的冰寒之地,梅花也开得早,月子轩记得前几日,惜颜殿的数株梅刚刚在秋风中掉落了叶子。
芦花两岸雪,江水一天秋。
月子轩在山脚下生生地停了下来,一字排开,四皇子月懿轩带了人马微笑着拦住了去路。
“五弟可好?懿轩侯驾多时了,”月懿轩上前,风帽的雪白狸毛在风中微颤。
“懿亲王的消息可真灵通,你怎知朕在此地,”月子轩狡黠地笑着,月皓轩的来访,他不会不知吧。
“呦,这囚车里的怎么看着眼熟,好像是大皇兄吧,”月懿轩绕过月子轩,转向了后面的囚车,“大哥何时来的月沉州,来了也不和四弟打声招呼,本王原打算和大哥把酒言欢的,上好的酒席结果便宜了你那小小的副将,”月懿轩弯下腰,俯在月皓轩耳畔低语,“大哥,你还真以为你那九转**丹能让小弟长睡不醒么?”
月皓轩的脸死一般的沉寂,华丽的官袍上沾染着雪融化后凝结的碎冰。
“懿轩救驾来迟,请皇上怒罪!”月懿轩单腿跪地。
“四哥起身吧,朕来月沉州是私访,不知者无罪,”月子轩上前拉了月懿轩起身,这个只比自己长两岁的兄长,胸襟胆识智慧并不弱于七皇叔。
“五弟此行回月灵路途遥远,若带上以下犯上的皓王,恐多有不便,若五弟信得过四哥,就将皓王交与四哥押解回宫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
“朕当然信得过四哥,此等苦差,四哥辛苦了,”月子轩瞟了眼囚车内的月皓轩,“四哥也知道,这片青云山连同拈花寺,对于朕有着特殊的意义,可惜是在你的地界上,该如何做,四哥一定清楚吧,”月子轩的脸上,挂着迷人的笑。
“五弟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山和寺,四哥定会代为保其周全,”月懿轩拱拱手,大手一挥,便有一队人马围住了囚车。
对上上官烟青疑惑的眼神,月子轩坦然,“那就有劳四哥了,上官,雪地寒梅可是一胜景,上官不打算陪朕赏玩一番?”
半面的山腰上,一片白梅花冲寒而开,夹杂着寥寥几株绿梅,一只苍鹰在低空中徘徊,盘旋而飞。
“皇上就不担心皓王与懿王合谋?”上官烟青上前,行至无人处,淡淡地问道。
“你说呢?”月子轩伸手抚上一株梅枝,白雪的映衬下,花中黄色的花蕊亮丽夺目。
“末将曾与懿王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懿王是极其聪明的一个人,座下门客上百,不乏能人异士,”上官烟青看到月子轩摘下一枝梅,小心翼翼地收于袖中。
月子轩不语,抽出紫玉箫,低吹几声,半空中的苍鹰便凌空俯冲而下,在月子轩的肩膀落了下来,凌厉的眼睛盯着一旁的烟青。
一个纸卷被塞进了苍鹰利爪上的竹筒里,月子轩模着那灰黑的羽翼,拍了拍,就见苍鹰鸣叫着,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后,直上九天云霄。
“正如你说,懿王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不聪明的事,”月子轩拍拍手,看着苍鹰在远空中只留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朕的御前侍卫正缺一个统领,上官,有兴趣吗?”月子轩转身,看向上官烟青。
“末将谢过皇上,只是末将才疏学浅,怎能担起重任?”上官烟青双手举案齐眉,“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末将现位居府都监,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岂能再居高位。”
“又一个梦想闲云野鹤的人,朕不逼你,何时想通了,再来见朕,这位子,朕给你留着。”
上官家的人,怎么都是倔脾气。
太阳在午后懒洋洋地破云而出,雪过天晴,月子轩翻身上马。
“上官,回去转告上官荣,南溪在宫里很好,不用担心!”
一声脆响,马扬蹄而去,阵阵雪末舞起,“南溪”两个字却让上官烟青有如当头棒喝,原来皇上都知道了?
娘舅家仙乐飘飘,屋檐下满挂的大红灯笼彰显着无尽的喜气,上官烟青歪坐在游廊的一角,看着新娘家送亲的队伍绵延整条街巷,几个喜娘挥着红手帕嬉笑着。
曾几何时,南溪也曾这样,十里红妆地嫁入皇家,只是,她只是一个替身,随时会被发现,会被打入冷宫,可是今天,月子轩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烟青发现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会担心自己的这个妹妹,虽然她天生丽质,虽然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可他知道,自从三娘进了上官府,爹的目光便从没有在娘身上停留过,哪怕只是一眼。
他的娘的长子,他看到无数次娘在深夜里偷偷地哭泣,可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七岁的碧烟将南溪推到了结着薄冰的池塘里,他看到下人慌乱地来回禀时,娘唇边荡漾的一丝笑意,和那眼底仇恨已报的快意。
女子间的争宠,不仅在于皇宫,也在这大院里。
而现在,那个自己曾无数次冷嘲热讽过的女子就在那深似海的皇宫里,她的善良淳朴,连碧烟都对待不了,又何能应付宫里的明枪暗箭?
可他说,她很好,她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