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荽的手里拿着一只蝴蝶的纸鸢,涂了大红的色彩,画了斑斓的翅膀,掀开帘,冷冷的看着坐于床边的风千寻,目光落在那木刻的大雁上。
“我还以为一个杀手的刀只会杀人呢,没想到还会刻些东西,”芫荽上前,将纸鸢捧到南溪的面前,“二娘说你又在那崖底晕倒了,我想你醒后,要适量活动一下筋骨,对痊愈有好处,就做了这个纸鸢给你,一会儿陪你一起放,好吗?”
芫荽说完,看着南溪在唇边绽放一抹笑意,“那也叫上连翘吧,风大哥,你也一起去,可好?”
风千寻点头应到,便看到芫荽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连翘在帮师傅捣药,兴许没时间,他的伤还没好,一会儿换了药还要多休息,”芫荽解释着,转头盯着风千寻,狠狠地瞪了一眼。
“南溪,师傅说你醒了,我刚才看到芫荽哥哥画了一个好漂亮的纸鸢,我们一起去放吧,”连翘的声音飘了起来,伴随着门“吱呀”的一声,再掀帘时,便看到了冷笑着的风千寻,和一脸惊诧的芫荽。
“连翘,你的药捣完了?”芫荽挂在脸上的笑僵在了唇角,捧在南溪面前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芫荽哥哥,你不是做给我的?”连翘的目光落在芫荽手中的纸鸢上,斑斓的色彩带着刺人眼目的光亮。
“连翘,南溪是病人,哪天哥哥也给你扎一个,你要什么,鱼?还是喜鹊?”芫荽陪着笑,他看到连翘的眼睛开始变得发红,开始满噙着泪水。
“连翘,你若是喜欢,拿去好了,刚才还说,要叫上你一起去放的,”南溪撑着双手坐了起来,她看到芫荽手足无措地站立着,看到连翘一脸委屈的泪水。
“我不稀罕,都是因为你,芫荽把那小玉瓶给了你,说是药,可现在,连他划伤了手扎的纸鸢也要给你,要不是你,这些都是我的,我的!”连翘哭喊着,抓过芫荽藏于身后的纸鸢,撕扯着,薄膜般的画纸瞬间便变成一片一片不同色泽的碎片,飘散在屋里。
芫荽紧紧的抓住了连翘的手,可拼命抢夺回来的,只是一架青竹的框架,那个不曾飞上天的漂亮的纸鸢已在连翘的手中化为乌有,一片一片,残缺不全。
南溪看着连翘扭头掀帘而去,最后一眼,带着怨恨,带着失落,只留芫荽在原地,默默地捡拾着那一地的五彩斑斓。
“去吧,去安慰一下,”风千寻瞅了一眼看颇为自责的南溪,蹲,捡拾起一片大红的翅膀,拍着芫荽的肩膀。
起身,慢慢地离去,芫荽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眼南溪,他觉得羞愧,觉得不安,觉得无法承受一份感情不曾付出便失败的回归,转身的瞬间,南溪的目光带着怜悯与自责,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日暮时分的雨,让百里峡平添几份落寂与寒意,风千寻静静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南溪,枕边,丹沉香的气息在萦绕,风千寻从怀里取出那一只小巧的耳坠,他认得出,那是上好的深海珍珠,绝非一般人家所有,在阴霾晦暗的崖壁上风吹雨淋数日,却依旧闪耀着灼灼光芒,她来自哪里,她记忆里那个他是谁?
月子轩停留在浅梨亭里,久久地不肯离去,亭外下着雨,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落在那清泉里,瞬间便无踪影,雨落,了无痕,一如她般,岁月已洗净她所有留下的痕迹,只在自己心里,一日日的沉淀下去。
怀里,那只耳坠犹在,水滴的金环,圆润光洁的珠,月子轩记得那是自己亲手放进妆柩盒的,他曾想像着那白珠在她的脖颈间摇曳生姿,金华的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是现在,都已成了往昔。
上官风白撑了伞进来,在迂回的长廊下站定,雨水顺着油纸伞一滴滴地落于廊间的地上,没有了妙舞的上官府,让风白无法再多呆一分钟,借着智退惠风的荣耀,风白放弃了那曾经青山绿水间的逍遥,接受了二品大将军的封犒,佳人不在,寂寞山林间,有谁共渡?
“皇上请回吧,冷夜报芝露的主子来了,”风白的声音穿透过雨滴,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在亭间发呆的月子轩,他懂月子轩的痛,他失去了妙舞,可她毕竟,还活着,还可以远远地看着,还可以远远地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可月子轩却不能够。
莫煜辰在晚间时候出现在月子轩的皇宫前,带着一坛泥封的苏合香酒,他见到了铁无心,憔悴消瘦,但毕竟,活着回来了,活着,哪怕像自己一样,背负着重重的债。
上官风白在宝月殿看到了莫煜辰,第一眼的惊诧之后,只是淡然的点点头,他记得那日在百花坊,借酒相劝“往事已矣,来者犹可追,”可事过境迁,才发现往事无法已。
“上官风白,见过阁下,”微微招手,风白唇边泛过一丝苦涩。
“谢兄台送铁兄回去,大恩不言谢,这酒,阁下曾品过,不知今日能否赏脸,再共饮一杯?”莫煜辰转头看向月子轩,坛口的封泥已拍碎,酒香四溢。
国恨、家仇、别离、逝去,无法言语的痛、不能治愈的伤、无法挽回的悔、曾经刻骨铭心的恨,在举杯间,化为乌有。
月子轩一饮而尽,沉星山一战,可畏两败俱伤,可是谁会想到,酒逢知已,相识一笑间,恩仇泯。
江山笑,烟雨遥,几度伤恨几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