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灵州的雪花只是飘了浅浅的一层,上官府所在的灵佑巷里,一户人家正在迎嫁的女儿,陪嫁和嫁箱的礼盒泛着夺目的殷红,曾几何时,上官府也曾这般过,十里红妆,礼乐齐鸣,只是嫁的是姐姐,还是?南溪隐隐地有着头疼,透过马车的小窗,看着一度喧嚣的街市。
上官府门前冷落,扫拾出来的青石台阶,在雪后泛着湿润的水渍,风千寻扶了南溪跳下来,扣开了那紧闭的朱门。
“二小姐?不,鬼,鬼啊,”一位门人揉着眼睛开了门,随及大叫了起来。
“庆叔,是我,南溪啊,我只是受了伤,”南溪辩解到,可她在庆叔的眼里看到了惶恐不安与惊愕。
“小丁子,快去回夫人,就说,就说二小姐回来了,”庆叔向里间喊道,依旧保持着戒备,一步一步地向身后的影壁退去,直到碰到影壁的墙上,无路可退。
“大白天的,撞到鬼啦!叫嚷什么!”薛玉英的声音从里间飘了出来。
挣月兑开风千寻的手,南溪迈进了门槛,穿过如意格的影壁,一脸坚决地迎了上去,“大娘,是我,我回来了!”
薛玉英脸上的怒气犹在,可在看到南溪的瞬间,眼底闪过惊愕与慌乱,更多的,却是胆怯与畏惧,“你没死?”薛玉英的声音在颤抖。
“大娘很希望我死,是吗,可是老天不收我,二娘救了我,我才得以苟活,”南溪上前一步,她看着薛玉英脚步在慌乱中后退,一抹冷笑泛在唇角。
“如果大娘不介意,我去看望爹了,”南溪绕过薛玉英的身旁,径直向内院走去。
“爹?谁是你爹,花南溪,难道你忘了,你不姓上官,你姓花,花承焕才是你爹!”南溪的冷笑激起了薛玉英的怒意,冷冷的一句话,让南溪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哼,好个贵人多忘事,我上官府白养了你这十几年,要不是你,碧烟早就入了宫了,何必像现在,一个人孤孤单单远嫁他国,相隔十万八千里!”
“你这个狐媚子,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位居何等之荣耀,今天,我要是让你再往前迈出一步,我就不姓薛!”薛玉英生生地拦在了南溪的面前,气极的脸上,带着悲凉与愤怒。
“好,我不去,我去看望我娘,”南溪忍住那再一次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缓缓地转身,江南渡,就在转过竹林的后方。
“你娘?哼!那个狐媚子早就不是我上官府的人了,你听好了,你娘被逐出府了,这里,与你再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关系!”薛玉英提高了嗓音,带着一抹气极的沙哑。
“不,我要去见我娘,我要去见宁安!”南溪倔强地瞪着薛玉英,最终,泪水无声地滚落下来,她相信薛玉英不会骗她,可是,她却不敢去相信,妙舞,除了这上官府,将无处可去。
“南溪,别闹了,”一旁的风千寻目睹了全部,他的心里在纠结,他怜惜她,甚至于是同情与怜悯。
“哟,还真是狐媚子,和你娘一样,旧的还没去,就又有新欢了!”薛玉英挖苦着,她看到南溪强忍着泪水,可最终,还是泪如雨下。
“南溪,我们走,”风千寻拉紧了南溪的手,甚至于是将南溪拽出了上官府,身后,依旧是薛玉英气极败坏的声音,“走了,走了就别再回来!”
再一次,南溪感觉到无家可归,她甚至不记得曾几何时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此时的心情,她却觉得曾经有过,曾经刻苦铭心过。
伏在马车的座椅上,南溪无声地哭泣着,只有那一耸一耸的肩膀,告诉着风千寻,此时南溪的悲痛,伸手揽入怀,风千寻抚去了那甚至微热的泪水,“跟我回家吧,南溪。”
马车的轱辘轻轻地辗过门前的街市,有人在车后狂奔着,大声地叫着“二小姐,二小姐!”是锦儿,包着蓝底碎白花的头巾,围着满是油污的围裙。
茶香袅袅,茶气氤氲,锦绣茶坊的桌前坐定,锦儿便一把拽下头上的头巾,看着满脸泪痕的南溪,未语泪先流。
如果不是眼前那覆盖着薄薄一层积雪的坟茔,南溪怎么都不会相信,那个温润如玉的宁安就长眠于此,那个唯一至亲的手足,就这样远远地去了。
上官荣病了,一病不起;碧烟远嫁了,千迢万里;风白入宫了,违心伴驾;妙舞走了,不再是自己的娘亲了;就连宁安,都静悄悄地去了,一抔黄土,净掩悲愁。
坟墓前,摆放着两盘红透的苹果,和澄黄的雪梨,新鲜欲滴,南溪甚至嗅到了空气中一抹冷冷的香,带着兰草的清幽与梅花的冷淡,是妙舞,那是妙舞的身上的味道。
“娘!”南溪从坟前爬起,朝着远处大喊了一起声,妙舞来过,可是,空留憾。
“二小姐,肯定是三夫人来过了,这些,都是三少爷生前最爱吃的,二小姐,你知道吗,三少爷后来开口说话了,他一直说,二小姐还活着,他在梦中见过你,”锦儿含着泪,哽咽着说着。
梦里,梦里宁安凄凉地笑着,唇边一抹带紫痕的血。
“锦儿,跟我们走吧,我风家,也是望族,跟随你二小姐,一生一世,可好,”风千寻搂了南溪的肩膀,看着泪人般的锦儿。
“二小姐,锦儿此生不能再伺候二小姐了,锦儿这条命是将军大人救的,至死,锦儿也要呆在将军大人身边,哪怕是做厨娘,”锦儿跪下,对着宁安的坟茔,对着肝肠寸断的南溪,重重地拜了下去。
夕阳,夕阳无力地照着这片曾经熟悉的土地,有炊烟袅袅地升起,在寒冷的空气中艰难地飘浮着,风千寻将南溪抱上了车,怀里的人儿,早已泪满面,湿透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