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水青色的纱幔,伸手掀开,雾气缭绕间,风白再一次看到了费如风的脸,水气熏蒸的泛着红,一缕缕湿润的发,落在脖颈间,他依旧睡着了,同上次一样,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
木桶的旁边,上官碧烟费力地弯着腰,一手撑着桶沿,一手撩起桶中红褐色的药汁,轻轻地洒落在费如风祼露在外的脖颈间。
“二哥,爹娘可好,”碧烟问道,甚至于头都不曾抬起。
“碧烟,家里一切都好,勿需挂念,你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二哥,本宫现在可是诚王妃,入乡随俗,本宫的名讳这儿还没人敢直呼,”碧烟慢慢地起身,慢条斯里的话里分明带着几分的威严。
“来人!这桶里水都凉了,你们是怎么伺候世子殿下的!”一声怒斥,两个宫女慌乱地跑了进来,“还不快去将药汤端来,跪着给谁看!”随及两巴掌,重重地落在两名宫女的脸上。
风白看着两名宫女捂着脸小跑了出去,“碧烟,你这个何苦,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眼前的碧烟,较之在上官府,有着更甚一层的嚣张与跋扈。
“本宫是诚王妃!”碧烟再一次纠正着,脸上有着怒意,手中的茶盏重重地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碎片四溅。可随及,碧烟便紧捧着肚子,脸上尽露痛苦颜色。
“来人,来人,”碧烟大叫,“快传太医!”
碧烟要生产了,远远的,莫煜辰着了朝服匆匆赶来,默默地听着殿内一浪高过一浪的大叫声,两个宫女抬了冒着热烟的药汤桶过来,拔下桶底部的塞子,放掉部分药汤,再一勺一勺地舀进新的药汤。
“还疼吗?”风白不忍地问道,两个宫女的半边脸都已高高地肿起。
“王妃一会儿又该叫手疼了,公子,奴婢们做事慢手慢脚,受点惩罚是应该的,只是王妃心里也苦,世子殿下总是这个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的,”一名宫女伸手试探着桶里的水温,“姐姐,快看,世子殿下动了一下。”
果真,桶里的费如风肩膀微微晃了一下,宫女的大叫已惊动了殿外的莫煜辰,满脸惊喜地冲了进来,趴在桶沿,“上官兄,如风这下有救了,他也想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儿!”
“二,二叔,”费如风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桶边一张张熟悉且陌生的惊喜交集的面孔,可声音却细微,听不真切,“二叔,如风,对不起二叔。”
“如风,别说了,碧烟要生了,你知道吗,碧烟要生了,给费家生个小子,生个小如风,”莫煜辰伸进桶里紧紧握住费如风的手,不顾黑红的药汤浸湿整个衣袖。
“二叔,南溪,南溪,她,”费如风的头慢慢地转向上官风白,“风白兄,南溪她。”
“南溪她活着,你别操心了,该尽快好起来才是,”风白答了话,他看到费如风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皇上,生了,生了,王妃生了个大胖小子!”有产婆的声音在大叫着,随及有婴儿一声轻脆的啼哭声,莫煜辰起身,朝殿外瞧了一眼。
“如风,听到了吗?碧烟生了,你小子当爹了,”莫煜辰的声音带着兴奋,“如风,如风,听得见二叔说话吗?”再一次弯下腰,莫煜辰看到费如风又睡着了,头斜靠在桶沿上,唇边依旧一抹淡淡的笑。
“如风!”莫煜辰有着一丝不好的预感,伸手抓起费如风的手腕,脉相全无。
回光反照,短短一瞬间。
报喜的婆子兴冲冲地冲了进来,瞬间便静静地退了出去,莫煜辰的脸上似有着千年冰川的寒,“如风!”重重一拳,落在木桶里,汤汁四溅起。
醒后的上官碧烟緾了头巾哭得肝肠寸断,孩子出生的一瞬间,费如风便去了,一生一死,世间一轮回。
“王妃,别哭坏了身子,这产后不宜,”抱了孩子们的嬷嬷劝道,一边不停地摇晃着胳膊,哄着臂弯里的小小世子,“王妃,您看这小主子长得多像殿下,鼻子眼睛都像殿下小时候的模样,再说了,母凭子贵,王妃更应该心安才是。”
“嬷嬷,你叫本宫怎么心安,殿下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孤儿寡母的,找谁去,断是殿下有一口气在,我们娘儿两还有个盼头,可如今,空有着诚王妃这个名号,又有何用!”碧烟哽咽地说着,伸手接过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拭着眼泪。
莫煜辰带了木丞相,远远地在殿外止住了脚,碧烟的话,一字一句俱落在心底,他愧对如风,而今,这份愧疚也让他难以去面对上官碧烟。
殿里的宫人瞬间跪拜一地,帘掀起的时候,莫煜辰看着碧烟依旧拿帕子拭着眼泪。
“恭喜皇上,小小世子足足有八斤,”嬷嬷行完礼,将手中的孩儿抱到莫煜辰眼前,“皇上,这小小世子也该起个名子了,皇上赐名吧,看,长得多讨人喜啊。”
“诚王妃,这孩子,朕封他为宁王,”接过嬷嬷怀中的孩子,莫煜辰看向碧烟,“朕愧对如风,我莫家亦愧对费家,但是碧烟,朕不会愧对于宁王!”
碧烟收起了眼泪,只是不语。
伸手解下腰间的芝露帝玉,莫煜辰放于婴孩的襁褓之中,通体白晳,翔于九天的五爪龙,晨间晶莹的芝草之露。
“皇上,不可,这,”木丞相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莫煜辰的眼光像剑一样刺向了他。
“我莫家与费家,将共同拥有这芝露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