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华流瓦,纤云散,落月谷的山谷里,淡月笼罩着山林里急奔的女子,钗发散乱,荆棘的藤萝让她一度滚下斜坡,再爬起,依旧跌跌撞撞而去。
那是风百柔,转身离去的瞬间,她走向了山林,穿过那一片茫茫芦苇荡,唯一可以说话的玉婆婆就在那落月谷的谷底。
远离故土,抛却皇家的荣华富贵,随了他千山万水,可他的心里,却没有自己的转身之地。
白狐在尖叫,划破静寂的长空,玉莲若轻抚上白狐因警觉而竖起的双耳,披衣掌灯而出,门外阶下,风百柔披着一身清冷的月华,抱腿而坐,长发散乱着,胳膊上犹有血痕,见到玉莲若,不禁扑在玉莲若的怀里恸哭不已。
薄裳不耐五更寒,月皎惊乌栖不定,婆娑的月影在院落洒下风白和芫荽的身影,屋门大开着,穿堂而过的风熄灭桌上的灯,屋内,青色的布幔倦倦曲于一侧,床侧,百柔不见。
“芫荽,方才出来时可曾见到过百柔?”
芫荽不及进屋,便看到风白掀帘而出,愕然。
晨睎初晓,玉莲若抱了白狐查看着一院落的药草,透过栅栏,便看到山坡上风白急匆匆地前来,几步越过溪畔上的石墩,瞬间便出现在眼前,一脸的焦急,“玉前辈,柔儿可曾来过?”
“小两口有何事不能好好商量,定要争执不可?”玉莲若漫不经心地轻抚着怀中的白狐,淡淡地瞥了风白一眼,“柔儿三更夜前来,路上踩了蛇,老婆子腿脚不便,解毒的药草尚缺一两味,你稍后去山崖采了来,”一脸的焦急颜色,令玉莲若不忍心欺骗风白,可百柔哭得肝肠寸断,却也让玉莲若不禁想让风白吃点苦头。
风白冲进了里屋,床塌上,百柔和衣而卧,脸上泪痕犹在,胳膊上缠着纱布,隐隐地血痕沁出。
“上官公子,让芫荽看看,芫荽的血可解百毒,”芫荽上前,隔着衣衫将双指搭上风百柔的手腕。
“玉前辈,您需要哪几味药,风白这就前去采了来,”百柔苍白的脸冰凉的手指,让风白有着一抹的心疼。
“上官公子,尊夫人并无中毒迹象,只是心力交瘁,劳心劳力所致,”芫荽声音不大,玉莲若的脸上,有着似曾相识的高深莫测。
“小公子,你的医术师承何人?”玉莲若看到了芫荽一脸的警慎,可是这隔纱取脉,双指指法的奇特,这世上,除了他,好像并无他人。
“回前辈,晚辈师承百里先生,碧月国人称神医百里奚,”芫荽起身,行礼答道。
玉莲若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无比熟悉的名字,事隔多年后再一次被人提起,“果然是他,那个老毒物,他,可好?”
“回前辈,师尊,很好,”芫荽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玉莲若,鬓角银发飘扬,怀中的银狐,却在瞬间从怀中冲了出去。
清晨的风带着山谷里特有的清新与丝丝的凉意,银狐瞬间便赶跑了一只窜入院落偷食药草的野兔,又“嗖”地一声蹿进了玉莲若的怀抱,胜雪的银毛,在初起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多少年了,玉莲若已想不起那个狠心男子的模样了,师出同门,可他,却被世间的奇毒蛊惑着心灵。如果不是那调配的奇毒,在月余的时间殒命江湖武林上千条无辜的性命,玉莲若想,她会伴他一生,千山万水,咫尺天涯,可那时的百里奚,眼中心中却只有那千奇百怪,穿肠而过的毒。
流年,终究不堪细数,开到茶蘼即花事了。
孑然一身,隐居落月谷,与松竹梅为友,以鸟雀兽为邻,远离尘世一切事非恩怨,今生,如此而已。倘若不是怀里的灵儿,玉莲若想,几十年的光阴,估计连个说话的伴儿都不曾有。
那一夜浓雾迷蒙,雾失整个山谷,玉莲若在阳光刺穿薄纱般的雾烟时,才发现那一院几经九年方成熟再望的七叶还魂草被啃噬
殆尽,勃然大怒下,却在满目苍夷的碎叶中看到了它,一身洁白如玉的毛发,粉色的小鼻,此刻正蜷缩一团沉沉地睡去。
玉莲若留下了它,取名灵儿,原本北国青云山脉深处极为稀少的银狐,后腿上却有着猎人陷阱铁夹的伤痕,所幸的是,有好心人救了它,包扎了伤口,且放了它,可它,却来到大东海之畔的落月谷。
又一个九年了,一院落的七叶还魂草,正簇簇地冒着深墨般的绿,只待冬日初雪后,那一茎的紫浆显现,七叶还魂草,将会替百里奚唤醒无数沉睡的亡灵。
可是他,内心可有悔意?
长叹着在院中杏树下坐下,屋内,已隐隐传来风百柔抽泣的哭声,芫荽在瞬间推门而出,脸上有着倦意。
“小公子为何来此落月谷,而不随师尊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玉莲若瞥了一眼,百里奚的消息,多年来不曾打听过一丝一毫。
“回前辈,晚辈虽为医者,却手上沾染了鲜血,不佩随师尊看脉问医,”芫荽低头回答,南溪的眼盲,于他,是一辈子的挣扎。
“误诊是常事,从医者,谁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只是你师尊,就容你这样放弃,”玉莲若依旧轻抚着银狐的背脊。
“不是误诊,晚辈亲手调配的毒,差点毒死心仪的女子,可师尊救了她的命,却救不回她的眼睛,”芫荽低叹着。
“何毒如此霸道?竟然连百里奚都无法除尽?”玉莲若看到了芫荽眼底淡淡的雾气。
“七颜醉,只是前辈是否与师尊曾相识?”芫荽答道,可玉莲若有提起百里奚这个名字时,却隐隐地有着怒意。
“七颜醉?一度消失江湖百年之久,没想到这老毒物竟然能调配了出来,”玉莲若冷哼一声,“小公子,回去告诉百里奚,他能调配出多少奇毒,我玉莲若就能一一化解!他若定要当那遗臭万年的毒圣,我老婆子就要做那名垂千史的破毒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