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轩回到宫中已是月上柳梢头,宫人默默地上前宽了衣,换了靴子,只有叶公公默默地垂手立于一旁,待四下里无人,低声音地回禀,“戚大人进宫多次,似是有要事相商。”
栖鸾殿的书房里丹沉香袅袅,戚弘文进来后便顺手掩了门,“子轩,晟亲王近期与明王来往颇为密切,明王大量地征招着家丁与护院,可据老夫来看,却是在暗地里招募着军士,前后十来日,已招募近万人。”
“朕的这位七叔好像还不消停,三哥也是,他们觊觎这天下不止一天两天了!”月子轩冷哼一声.
“子轩,自古天下江山,不可与他人共享,有时候恻隐之心会坏整个大局,”戚弘文颇有些担心地看着似是一脸倦色的月子轩,曾经放皓亲王归山,曾经那背后夺命的冷冷的一箭。
“臣相放心吧,朕不会像上次一样让他们得惩,只是晟亲王,毕竟是朕的七叔,长幼有序,朕也不想做月家的罪人,”月子轩明白戚弘文的担忧,可数月年,曾经隐于晟亲王府日日遛鸟品茶听曲的月晟睿确实开始兴风作浪了。
“叶公公,传朕口谕,双十日祭祖大典,晟亲王、荣亲王、明亲王、懿亲王务必携嫡亲到场,不得有误!”月子轩沉默良久后吩咐一旁躬身候着的叶公公,眉紧锁。
三更时的月隐没进了云层里,月子轩在栖鸾殿的后院唤出苍鹰,看着大鵰在低空盘旋一周后,瞬间便展翅冲进夜色里。
懿亲王在三日后出现在月子轩的面前,随行的,依旧是小蝶郡主,可是那隆起的月复部,让月子轩在第一眼见到时,心里便抽搐般地疼。
“北地入秋便天寒,没几日就该初雪了,四哥倒正想去南方避避寒,”月懿轩淡然一笑,顺着月子轩的视力落在小蝶的月复部上,“太医说是个小郡主。”
“今日夜色好,四哥,可有兴趣花下畅饮?”月子轩收回目光,兄弟五人,却只有年岁最相仿的四哥才能真正地称兄道弟,手足之间,如此猜测与提防,情何以堪?
酒过三巡,月懿轩的眼神已带着朦胧迷离的浅醉,“倘若今日高踞于这龙榻上的人是你,四哥,你该如何?”月子轩晃动着手中的琉璃酒樽,透明的液体,让人沉醉。
“父皇当日留下遗诏,将这皇位传于五弟你,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非如此,当年也就不会让朝中威望甚高的戚臣相和东方太傅正值壮年便退隐,掩人耳目远去了拈花寺,所以父皇定是很早就定下了这皇位的人选,”月懿轩自斟自饮了一杯,“何况当年林贵妃霞飞殿走水一案,父皇后来一直不能释怀。”
熊熊燃烧的大火,母妃烈火中的妖娆长笑,霞飞殿精伦美妙的亭台楼阁,曾经发生的一切,在月子轩的心里,不留一丁点的影子,可月懿轩却在酒后提起。
“怜惜朕是个失去母亲,没有疼没人爱的孩子,所以将这天下人觊觎的皇位给了朕做补偿?”月子轩冷笑,父皇月宸睿留给自己的,却是一个父亲的遗憾与自责。
“五弟多虑了,自古皇家子女长大不易,能长成人的,哪一个不是历经宫廷的风风雨雨,你我兄弟五人中,性情谋略与胆识,唯有你与父皇相像。大哥勇猛,沙场上领军所向披靡,但却冷静不足;二哥母妃蒋太妃出身低寒,当的身怀龙子时只是一介采女身份,母凭子贵,子亦以母为荣,蒋太妃直到最终仍只位列六嫔之一,于荣亲王,亦是一生心头之痛,因而有朝一日能远离朝堂与宫廷,于他,领了西地而去,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那三哥呢?明亲王府可是汇聚了天下的文人异士,”月子轩把玩着杯樽,淡淡地瞟了月懿轩一眼。
“明亲王是个明白人,表面上工书字画,沉湎于风月之事,为人又不拘小节,尽揽天下才学之士,礼而待之,可实际上,韬光养晦,雄才伟略,却不及七皇叔,此次为七皇叔所用,结局不免唇亡齿寒,”月懿轩依旧自斟自饮,“五弟,你宫中的酒就是不同凡响,此事了结了,你可要送四哥上十坛。”
“那此次四哥前去,有何打算?”月子轩依旧淡然的问道。<
br/>“七皇叔经去年中秋一事,近来已求胜心切,可欲速则不达,谋略计划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更何况三哥府上人多嘴杂,众口亦可铄金,离间二人,问题不大,”月懿轩落了杯盏,直直地看向月子轩,“五弟,四哥只有一事相求,小蝶有身孕,在宫中请多多留意。”
“朕没想到四哥依旧记着这祖上的老规矩,可我月子轩是信得过四哥的,不然,也不会宣了你来,小蝶是朕封的婉如郡主,朕自然不会拿她作人质。随你去吧,避寒也好,养胎也罢,四哥此行,一切小心为上,”月子轩长叹一口气,抱起酒坛,替月懿轩斟上。
“他日四哥归来,五弟,这酒,你得给我翻倍,”月懿轩端起杯酒樽一饮而尽,“只是五弟,叶公公说自去年冬至后,这宫中不曾纳过一个新人。”
“四哥,你信吗,她是花将军花承焕的女儿,”月子轩苦笑,转过脸,明月如钩正对着的地方,正是曾经的惜颜殿。
“当年宫中曾传言,林贵妃入宫前曾与花将军是青梅竹马,可一朝选秀入了宫,却成了父皇的榻中人,当年花将军请旨驻守边关要塞,据说就是为了躲避在宫中与林贵妃的不期而遇,当年四哥也年幼,只是后来听母妃提过,林贵妃诞下你后,已位列三妃之首,远超当年的陈良妃,于是陈良妃便设了一计,让回朝谢恩的花将军在后花园邂逅了你母妃,于是才有了后来之事。”
曾经遥远的一切,曾经回宫后宫里人避而不谈的往事,再一次在这月夜一一揭开了面纱,月子轩恼怒父皇,逼着花承焕亲手点燃霞飞殿的第一把火,可花承焕,却几乎是用性命救了林贵妃的子嗣,而这子嗣,却是月宸睿的。
亲手致自己最爱的人于死地,于花承焕,当年需要怎样的决绝?可他是他的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月子轩也知道,如果没有花承焕后来一路的相救,自己或许早已乱箭死于山林中,早已被踩死在马蹄下,早已被溺死在河流中,可就是这样的人,最终却依旧没能逃得开君主的愤怒之手。
皇家的颜面,一度大于天。
而她,却正是自己恩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