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山下的梅花在一夜的雪里冲寒而开,月子轩依旧折下最美的一枝,***南溪的发髻里,轻轻地抱起,放入那一具寒地白玉的棺里。
懿亲王带来的工匠说,这样的玉棺,置于青云山脉千年的冰川下,尸身千年不坏。
而月子轩,要在自己活的时候日日看着她,看着她唇过残留下的一抹笑意,她的唇,冰凉。
千年的冰川,千年的冰雪积淀而成,月子轩守护在冰川下的洞里,守护在玉棺的左右,一柄白玉的萧,在簌簌而下的雪地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馀音袅袅,不绝如缕。
瘦西湖,断石桥,沉星崖上,两相望;青箫玉笛,繁花自唱,愁酒醉人独怅惘,唯有付华章!
莫相离,莫相忘,三生石上,长相伴;孤影独月,燕过南山,笑看沧海变桑田,孤影自留芳!
一曲《莫相离》回荡在雪山的尽头,花开若相惜,花落莫相离!
懿亲王再次爬上雪峰而来,驻足在雪地里,听着萧声里的婉转与凄凉,他明白月子轩的心意,于他,心不在,梦亦不在,可是天下百姓尚在!
两坛酒,轻落在月子轩的脚边,一地厚厚的裘毛,泛着冰的寒,“五弟,下山吧,”月懿轩再一次跪拜,不为月家,为天下黎明百姓,“国不可一日无君。”
“回了吧,山上寒,”沉默良久,月子轩将白玉萧收入袖中,双手撑着一侧的玉棺而站起,南溪,方才一曲,听到了吗?那一日有沉星崖上为你吹过,今日在这里,再次为你吹起。
老天让我月子轩得到你,却为何三番五次又让你一个人离我而去?
缓缓地推开玉棺的盖,南溪苍白的容颜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可她依旧笑着,在冰霜的极地,绽放最后如花的笑颜。
整整一个月,上千的工匠在这片北地极寒之地修建了陵寝,依山而上,碑亭、月台、祭台,而那宝顶,就修建在那片最初的相识之地,那片让她魂归千里的相逢之地。
地宫的门大开着,穿过两侧石龙石凤的甬道,封门墙内的墓室两具白玉的棺椁并排放着,其中一具,是月子轩为自己备下的,生不能日日同屋,死要时时同穴。
淡黄的衣,满绣金线凤凰,明黄的裙,百鸟朝凤,月子轩颤抖着手淡扫蛾眉,一抹朱砂轻点唇,手心的暖,却无论如何都暖不透那冰凉的十指,一粒夜明珠,轻放入南溪的嘴里,月子轩看着玉棺最后一次被合上,看着南溪的棺椁由宫人抬了进去,浩瀚的苍茫雪原,瞬间风云突变,懿亲王带领朝中文武百官,向北而跪,而西侧,是拈花寺一众的僧侣,高烧袅袅,木鱼声声。
看这一世,最后一眼,从今后,不再繁花自唱。昔日朝歌夜弦,倾城倾国之舞袖;昔日镜上胭脂眉画笔,梦里红颜朱成碧;一朝铁马秋风人去,书剑寂寥枉凝眸;一朝明月自沉云自起,夕阳空落马空啼。
人间几回舒望眼,天涯曾经悲比翼!
月子轩闭了眼,两行泪潸然落下,碧月的江山,将由月氏一族永传承,只是,却不是自己,没有她的江山,空余恨!
转身,月子轩疾步踏进地宫,巨石的墓门在身后轰然落下,隔绝开漫天飞舞的雪,隔绝开尘世的一切,只愿,跟随你去,奈何桥、三生石,携手而过。
“子轩!”月懿轩在那一瞬间踉跄着爬起,向着地宫跑去,狂风卷着雪花,扑打着身上,跌倒,再爬起,可那扇由里面落下的石门,将无法再一次开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地的文武百官,于风雪里三拜,长跪不起。
“慈因积善,誓救众生,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明觉双手合十,任狂风卷起袈裟,任飞雪迷住双眼,
瞬间化为热泪,滴落在雪地里。
远远的两人策马而来,马嘶叫着,飞蹄扬起一阵阵的雪花,芫荽从马上跳下来,狂奔着向山腰的地宫跑去,悲凉的声音湮没在狂风的呼啸里。
待到落月谷初雪,待到七叶还魂草紫浆满茎,芫荽带了银狐一路返还,辗转与风千寻北上,寻访玄月观,却在拈花寺的山下,知道了上官南溪的葬礼,香燃气的尘烟,十里素缟飞扬,卷落在风雪里,弥漫在整个青云山脉的上空,久久地飘荡与徘徊。
他进去了,一身明黄衣袍,背影却是无比的寂寥与哀伤,风千寻记得玄月山上他转身离去时最后的一抹笑,凄凉心碎,可现在,他却在一阵阵的高呼声中落下了石门,任雪地里一地宫人的呼喊,任一旁的乌骓马在雪地里抛蹄嘶鸣,任半空里那只雕儿盘旋着低鸣,风雪在呜咽。
风千寻无力地下了马,他看着芫荽哭喊着趴在雪地里,他知道他带回了那只灵气的银狐,他知道他怀里藏着一株茎叶脉紫气盈盈的七叶还魂草,可是一切,都晚了,晚了。
世人说,曾经艳绝天下的贵妃娘娘死在了天子的怀抱里,死于一柄毒箭,她再一次,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月子轩的活着,可他,不曾珍惜。
“月子轩,你给我风某出来!出来!”风千寻对着地宫的门狂叫着,狂叫着,任雪花落在脸上,落在嘴里,瞬间溶化,消失殆尽。
世人说,那一场雪,足足下了七日,七日,暗无天日,不曾见过一丝一缕的阳光。
世人说,都道帝王无情,都道天子无义,而碧月王朝的嘉正帝,却是最有情有义的一代帝王。
世人说,曾经在青云山脉深山老林里一度绝迹的银狐在那一日的雪中突现,却如闪电般,转眼不见。
世人说,那只站起足有七尺的大雕,日夜守护着嘉正帝和他的爱妃,直到多年后啼血生命殆尽。
世人说,那一匹乌骓马日夜在地宫门前的封土堆上守候,直至雪花埋没了它,直至冬去春来,只余一架皑皑森骨。
世人说,嘉正帝和贵妃在某一日登云仙去,那一日地宫迷雾茫茫,那一日宝顶上仙乐飘飘…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