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尖声通报“顾太师到”的时候,我正扑在连夜的身上,恼恨嘶咬。
爷爷堪堪转过殿门,一只脚踩实,另一只悬空,猛地一眼瞧见我这副架势,他嘴角一抽,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狠狠摔倒。
我咬得正是兴起,猛一回头瞧见爷爷,嘴角也是狠狠地抽了一抽,我虽然被吓懵了,可也还不算太蠢,我下意识地就要从连夜的身上爬下来。
连夜那个天杀的,听到爷爷来了,他眉角一挑,眼中划过一抹促狭,他翘起唇,笑吟吟地就将我给搂了住。
我挣了挣,挣不开,我再用力,他比我力气还要大上几分。
我心中着急,急着下去,忍不住咬牙怒瞪着他,“连夜!”
他原本正笑着呢,突然间像是川剧变脸似的,一瞬间就垮了一整张脸。他凤眸漾水,几乎是泫然欲泣地望着我说,“风雅,你,你轻一些。”
我懵了一懵。
下一秒,脑袋上就实实挨了一个巴掌。
再下一秒,就是爷爷怒不可遏的骂声,“顾风雅,你,你成何体统?!”
我不知道体统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混蛋是个什么玩意儿。
连夜就是个混蛋,他又给我挖坑!
“爷爷,我——”
我张嘴想要辩解,却被气得老脸涨红的爷爷失声打断,他抄起手中的拐杖就朝我抽了过来,“扑倒陛下?顾风雅,你几次三番这般奔放,可是要将我太师府的颜面丢尽?!”
我委屈,我心痛,我一边躲着爷爷如同索命的连环拐杖攻击,一边抱头鼠窜地边逃边解释,“您误会了,您真的误会了爷爷,我没有扑倒他,也不是亲他,我,我是在咬他啊!”
“咬他?”
我万没料到爷爷听到我的解释不仅没有消气,反倒愈发愤怒,他将拐杖耍得是虎虎生风,全然没有一丁点儿七旬老人的蹒跚样子,反倒令人惧怕得简直像是战场上的雄兵,他双眼一瞪,怒气冲冲,“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是你这等丫头可以咬的?”
他追我追得更加迅猛。
我无路可逃,且欲哭无泪,转眼瞧见连夜正站在我正前方隐隐地笑,我瞪他一眼,刚要改变方向,就被他双臂一展,稳稳搂入怀中。
他道,“顾太师息怒。”
爷爷像是提线木偶突然被艺人的手给制住,当即就动作一顿,他的拐杖正悬在连夜的胸口、我的脑袋头顶。
我只觉惊险,吓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连夜抬手模了模我的头,他比我高一个脑袋不止,又双臂展开将我兜头搂住,我个头儿小,同他面对面而站,几乎是完全缩进了他的胸口。
他将我按在怀里,一边摩挲我的额发,一边朝爷爷笑,“我同风雅玩笑呢,太师莫要当真。”
尼玛的玩笑!!谁能不当真!!
惊魂甫定,我只觉心中气怒得很,抬手在连夜胸口狠狠一掐,我咬牙道,“你少装好人!”
他不嫌疼?
眉尖连皱都没皱,广袖之下,他手腕抬起,不着痕迹握住了我作恶的那只手。
他修长指尖滑入我的指缝,同我十指相扣,面上却一派正经,淡淡地笑,“太师寻朕有事?坐下再说。”
我的那狠狠一掐像是泥牛沉入了海中。
连夜出面求情,令爷爷有怒也不好再发,他恨恨瞪我一眼,转身走近一旁的椅子坐了。
我沉浸在爷爷那临转身的一瞪之中,瑟瑟抖了一抖,连夜握紧我的手掌,还捏了一捏,眼看局势不允许我们再搂搂抱抱,他似恋恋不舍,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我很自觉,偷模剜了他一眼,乖乖缩到了角落里画起了圈圈。
连夜混蛋连夜混蛋连夜混蛋,默念一百遍中.
爷爷之所以会来崇元殿,居然真的是有事。
我虽说在画圈圈,也不是全然忘我地沉浸在画圈圈当中,我隐约听到爷爷那低沉至极的嗓音,几次三番地提到了知州。
前文已经提过,知州在连国除了是一州之长的官职之名,也是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宁王殿下的封地。
说宁王殿下大家也许不知道是谁,但若是换一种说法,说“那个在连夜十二岁那年被他亲手推入湖中的倒霉鬼弟弟”,大家想必是有一些印象的吧?
不错,我们家那个京城百事通曾经说过,这世上想杀连夜的人不少,而这位宁王殿下,因为连夜那一推之仇,也有幸名列“最想宰掉连夜的人”当中之一位。
只是,这宁王殿下素来体弱得很,多年来都很是低调地在知州境内安养身子,从来不过问朝政,就连连夜昭告天下要同我成亲,别国的使者都来了,他都没有回一趟京城……
我着实不能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来。
而且,还是那么一副凝重至极的口吻。
我听到了这些字句,心下着实有些好奇,画圈圈的手顿了一顿,我探了探脑袋,往连夜和爷爷坐的方向凑了一凑,声音终于大了一些。
“陛下那几日不也见过宁王的人?”爷爷脸色很凝重,嗓音也很凝重
,“藩王之人莫名出现在京城之中,且行迹鬼祟,老臣心下实在有些担心。”
我也心头一个咯噔。
连夜修长手指屈了起来,轻叩桌案,他嗓音淡淡,神色很是从容,“连颍有多少本事,朕清楚得很。”
“可他的人上次袭击了陛下!”爷爷着实有些焦急,“如此恶劣行径,岂非不良居心?”
“朕这些年也不曾让他轻松。”连夜凤眼微眯,笑意冷冷,“皇家子女,你争我斗,若是他不趁人之危朝我下手,那才叫古怪得很。”
“老臣不懂。”爷爷的声音明显沉了一沉,显然是有些气闷,他闷闷地说,“萧家叛逆,陛下不斩草除根,由着萧祐逍遥法外便罢,怎的对宁王也如此心软留情?”
在爷爷的世界观里,对待敌人,是不必抱有同情的,连夜这种几乎类似于妇人之仁的举动,显然令他很是不能赞同。
事关萧祐,我咬了咬唇,抬眼看向连夜,他端坐没动。
爷爷以为自己将他说动,神色稍霁,继续劝道,“成大事者,不计牺牲,陛下若想将这江山坐稳,有的人……决不能姑息隐忍。”
他在教连夜杀人?
我眉毛一皱,下意识地想要迈出一步,却还没有来得及抗议出声,就听良久沉默的连夜终于开口,他淡淡道,“连颍几时回朝?”
爷爷面色一喜,“明日清晨。”
宁王殿下要回来?我懵了一懵.
那之后爷爷又同连夜说了几句,见天色已晚,他起身告退。
我其实也该走了,可碍于方才的拐杖阴影,我着实没有胆量和爷爷一起离开,遂瞄了一眼连夜未动分毫的晚膳,狗腿地道。
“陛下还没有用膳?我等你用完再走。”
想来是我的谄媚和狗腿表现得太过明显,爷爷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望我一眼,又望了望点头应下的连夜,他低哼拂袖,转身离开。
爷爷刚一走我就又蹿连夜身边儿去了,“宁王殿下要回来?”我心急火燎地拉着他的衣袖,“怎么办,他一定是要报你那一推之仇!”
连夜似笑非笑睨着我,“你很担心?”
我理所当然地重重点头,“肯定啊,你又从不会游泳!”
他清好秀美的嘴角抽了一抽,默了一默,才缓缓道,“你以为连颍回来是为了把我推入湖中?”
语气里很是有那么几分对我这种理解的忍无可忍。
我不明白他忍什么呢,我一脸的认真,“这也不无可能。”
他嘴角再次抽了一抽,“我不会,但你会游。”
我愣了一愣,“他又不推我,我……”突然明白过来,“你不会是想让我——”
“嗯哼。”他笑着凑了过来,揽住我的腰身,“朕的风雅大英雄,你七岁那年苦练游水,不正是为了替朕分忧?”
我想了想,也对,我这八年来虽说喜欢的是萧祐,可我做的事、我立的志,全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种后知后觉到来的认知,莫名令我有些醍醐灌顶,我的脑子里突然划过一句话——风雅,你这八年,全是在为他而活。
思及此处,我心下有些感动,忍不住朝他拍了拍胸口,一腔的豪迈之情,“你且放心,不就是保护你不被他推进水,推进水了救你出来?交给风小爷吧!”
那一刻,看着连夜凤眼弯弯,我觉得,我真的是他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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