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的话,让我忍不住愣了一下,她,她说什么?
我正晃神儿,她已单膝在我面前跪下,美目灼灼,蹙着眉说。
“我喜欢他。”
……真够直接。
我嘴角一抽,无言地说,“……我知道你喜欢他。”
连夜八岁,先皇为他与你指婚,他不肯娶,你伤心欲绝,与萧祐私奔的路上出了意外,再见到时,你已是一具横尸……
关于此事,关于你,连夜虽什么都不曾对我说过,但我想,他大约也是愧疚的吧?
我知道你的往事,也知道你对连夜的感情,可……
“很抱歉。”我终于恢复了冷静,一脸的坚定和执着,回望着她那张倾城绝色,我不卑不亢地说,“我也很喜欢他。”
顾欢愣了一愣,艳丽无双的脸上明显掠过一丝惊诧,她喃喃说,“你,你喜欢的……不是阿祐吗?”
果然情分弄人,当局者迷……他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的。
我抿着唇淡淡地说,“我虽有意,他却无心,自作多情的事我做了八年,如今已不再做了。”
她怔了怔。
美目里划过一丝诧异,又划过一丝恼怒,她忽然神情愤愤地瞪着我说,“也就是说,阿祐不喜欢你,你便转而喜欢小夜?你,你这样对小夜不公平的!”
瞧,之前我说什么来着——我若移情别恋,必有人抨击于我。但这来自于情敌的抨击,我并不准备忍气吞声地咽下。
我抬起眼,淡淡回驳与她,“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分明是两情相悦的事,怎么就不公平了?”
她俏脸一白,“你,你不真诚!你是退而求其次才选择了他!”
她踩我痛脚,我噎了一噎。
见我一时无言,她撩眼看我,绝美的眉眼之间突然就盈出了一抹委屈之色,她扁了嘴巴,控诉着说,“小夜如何,我自认比你了解得多,我喜欢他,自我小时便喜欢他!皇女殿下,为了你们君国社稷,我背井离乡,独处异国,做了整整九年圣女,难道,难道你就不该回报我些什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圈儿微红,泫然欲泣,真的是我见犹怜。
望着她那张和顾朗并无二致的脸孔,我狠不下心,饶是心底觉得她不该如此,却也说不出狠话。
我叹了口气委婉地说,“感情并非商品,更不是玩物,在我这里,没有因为回报而转让感情之说……”
我曾答应过连夜,不会再把他推给别人了。我要说到做到的。
顾欢眼眸一眯,委屈褪去,换成一片恼色,她霍然拂袖站起,冷冷地睥睨着我。
“也就是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看着她,早知道她不会轻而易举放过我,因而也不算惊讶,我说,“技不如人,被你抓到,是杀是剐由你处置吧。”
她抬手拂掉案上琉璃沙漏,落地清脆,狠咬银牙,“好一个任我处置,你倒是嘴硬得很!”抬手指着我的胸前,她冷冷地说,“也不瞧瞧自己胸口,你中了我的冰丝!”
我没低头瞧自己的胸口,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我已经不能了。
别看我一直同顾欢不卑不亢地对峙着,可是坦白说来,此时此刻,我全身上下能够动的,也唯有眼睛和嘴巴了。
四肢冰凉,像被冷冻,手臂,双腿,腰身,乃至我的手指,统统都没有知觉了……
顾欢冷冷注视着我说,“冰蚕在你体内,若无我的召唤,它宁死都不会出来,你就也等着活活被冻死吧!你死之后,以为我无法得到小夜?未免太自信了吧!”
我从没说过她没有本事得到连夜,我只是说我绝对不会拱手将他送出罢了。顾欢气愤得很,却又不是连嫣那种动辄出手的泼妇,她瞪了我几眼,甩下一句,“中了我的冰丝,你至多能撑三日,不怕死就负隅顽抗吧!”
她像是有急事要办,命黑衣人将我关了起来,便急急走了.
我呈冰雕状在密室里坐着,坐了整整一夜,浑身越来越冷,到了后来,竟然连眼睫都结了霜花。
第二日不知什么时辰,有人开了密室的门,进来看我。
我连眼皮都要掀不动了。
来人竟是小七。
确切地说,竟是被我一厢情愿地取名为“小七”的敌人之一。
再度相见,他不再是五岁幼童矮小的模样,而是恢复了正常的身材,面容苍白,却也称得上是俊朗的年轻男子。
他望着我说,“先前用缩骨功欺骗了你,我专程来道歉的。”
我不想说话,其实也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他就自顾自地说,“圣女的意思,其实并不是要杀你,她命我将冰蚕种入你的体内,不过是想逼你同意交涉罢了。”
我不明白他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游说吗?让我同意放弃连夜?
我若放弃了他,对倾慕他许久的顾欢自然是再好不过,对小七竟也有好处么?
我艰难抬眼望他一下,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笑。
他倒也不觉尴尬,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依旧是不疾不徐地说着,“连皇与卿相交手,受了内伤,昨夜又险险冲出我等重围,伤势加重,自顾尚且不暇,你莫不是以为,他还会亲自来救你吧?”
我冷眼看他。
他也看我,“还是说,你在等着卿相?”
他抿了抿唇,似乎思考了一下,突然说,“时至今日,你既已变成这样,我也不怕告诉你的。”
“卿安卿相大人……同我们圣女,正是一伙儿。”
我终于狠狠呆了一下。
小七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无论如何,你终归曾出手救我,我告诉你这些,算作报恩了吧。”
他眉眼深深望我片刻,见我依旧抿唇不言,他没再多做停留,转身走了。
我木木然坐着,只觉小七的话真是劲爆啊劲爆啊,再一思索,唔,我真是个傻X。
被人卖了,我还以为他是我的同伴呢。
哈.
这一日晚间,卿安终于来了。
他脸色不怎么好,有些苍白,想来同连夜的交手也让他耗费元气不少——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视力又下降了。
我现在只能隐隐看到三步以内的人影了。
卿安就坐在我的三步以内,他虚弱地说,“你要相信,我是为你好的。”
我没吱声。
其实是说不出话,否则我肯定会讽刺他或者唾骂他的。
他说,“圣女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连皇,而她能给的,却是整个君国的精神信仰。君凰,我们同她联手,对你登基有百利而无一弊。”
他真的是为我好,他满脑子想着让我登基。登基登基登基……
我若登基,对他究竟有多大的好处呢?
“连皇虽好……”他仍在嗓音虚弱地说着,“却也不过一个男人罢了。你若登上皇位,普天之下有大把男儿任你挑选,何必因小失大?”
我仍是没有说话。
“君凰。”他叹了口气,朝我凑近了些,那张俊美邪肆的脸此刻却朦胧苍白得很,我瞪大了眼,也不过是看到一个轮廓。他握住我冰凉的手喟叹着说,“我不想你死,你……放手吧!”
放了连夜.
同连嫣一样,顾欢对同我有瓜葛的男人也是痴迷得很,甚至不惜处心积虑地朝我下手。
可是,她却远远要比连嫣高明得多。
——她不打我,也不骂我,她用一种近似于凌迟的方式,折磨着我。
而一直声称为我好不想我死的这个男人,是同她联手的刽子手,他负责一刀一刀地往我心口上割。
刽子手说,“圣女早就不想在君国呆着,只是等时机到、等你与连皇来罢了。她会倾囊相助扶你登基,条件是……你取消同连皇的婚约。”
嗓子生疼,晦涩,我终于艰难无比地挤出一句话来。
“我若不呢……”
他攥紧我的手掌,动作心疼,语气里,却满是决绝。
“有我在,她必不敢让你死掉,只是……”
“她已寻到了重伤昏迷的连皇,并托我转告于你:无论你答应与否,她都要和连皇同归连国,喜结连理。”
“他们原本就有婚约。她既是圣女,更有的是诡异法子,让连皇从此再记不得你。”
我闻此禁不住呼吸一窒。
“君凰……”卿安抬臂,轻轻搂住我的身子,他呢喃着说,“忘掉连夜吧,随我登基。你没得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