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来,仍旧是在行宫之中,只不过身边的人换了——不再是那个绯衣如火的男人,而是换成了两袭玄色华服,赫然是我的大皇夫卿安,和二皇夫……
呃,好吧,我不知道二皇夫的名字。
两位皇夫的到来,带来了如云的仪仗,皇家的气势和威严顿时就上涨起来,一时之间宫娥侍卫几乎要将我的行宫站满。懒
我觉得烦,禁不住皱了皱眉。
卿安站在我的榻前,俯视着我,狭长眸中似笑非笑,依稀有那么一丝讥讽,他凉凉地道,“陛下可要回宫?”
不要。我撑着坐起身来,淡淡地道,“朕要看雪。”
于是我抱膝坐在行宫宫门口的台阶上面,看了整整一天的雪。
大雪漫天,白光刺眼,我越看就越是觉得眼睛酸涩得慌,正要揉一揉再继续看时,一只温热大掌覆在了我的眼睛上面。
身后,卿安冰冷到近乎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想就此瞎了双眼的话,我劝你还是别再看了。”
刚好,我也看够了。
甩开他的手,我冷冷地站起了身,却因为久坐的关系双腿酸软,一不小心便栽了一个趔趄。
他冷冷地笑,并未再伸手扶我,我面无表情,爬起来,拍拍雪,摆驾回萦城了.
回到萦城,日子重又不温不火起来,依旧是每日上朝,下朝,用膳,发呆……以及和卿安相看两生厌。虫
年三十儿那天,我紧闭宫门不肯见人,却听殿门被人捶得震天般的巨响,暗卫从外间进来禀报我说。
“是两个娃儿。”
我震惊不已,着他将门开了,便看到了暌违已久的两张小脸。
初一,还有十五。
我愣了愣,两个孩子却是瞧见我便大哭着冲过来了。
暗卫皱眉要拦,被我摆摆手挥下了,下一秒,我就被两个娃儿狠狠扑在了榻上,鼻涕眼泪沾了我几乎一脸。
我定了定神儿,哭笑不得,“这,这是怎么了?”
初一和十五争先恐后地便哭诉起来了,“师,师父,不见啦!”
细细问来,这才知道,原来自我从药王谷中离开之后,莫老头儿和初一十五便也出来了,他们说是既然接了我这个病号,就应该负责到底,不能半途而废的。
谁料到他们堪堪追上了我,我竟然在画舫里落水了……
我被卿安带回了皇宫,他们三人在后面跟着,跟着,跟着,莫老头儿竟然丢了。唯独剩下了这么小哥俩儿。
可怜的……我拉住初一的手关切地问,“谁把你们弄进宫里来的?”
初一眼珠转了一转,哭得哼唧唧的,“就,就那个坏人啊……”
坏人?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卿安吗?”
“不,不知道叫啥。”十五同样哭得哼唧唧地补充着,“他,他打过我们俩……”
是他。
卿安为什么会好心到将初一十五送到我的身边,我不明白,但莫老头儿丢了,这俩女圭女圭理应由我来看顾的。
由此,两个小家伙在我的宫中住下.
当天夜里,三个人同桌而坐,吃了有史以来最鸡飞狗跳的一顿年夜饭。
吃罢饭后,十五闹着要我带他去看焰火,我看了看暗卫,暗卫点了点头儿,遂换了一身男装,带了两个孩子上了城楼。
宫中早有管事太监将焰火放得如火如荼了。
两个孩子身量不高,趴着城墙刚好看到,既不用担心失足跌下,也不用担心被挡住了视线,我微微翘着嘴角,面色苍白,倚着廊柱站着。
焰火炸裂的间隙当中,隐约觉得有人躲在暗处看我,可等我转眼去找寻时,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抿了抿唇,我苦涩一笑,不由暗骂自己是痴心妄想了。
看罢焰火,初一和十五都困了,暗卫一手抱了一个,随我步步走回寝殿,忽听迷糊中的十五喃喃地说,“小夜师伯……”
我浑身一震,顿足便朝十五看去,却见他在暗卫怀中蹭了一蹭,嘟囔着骂,“师父混蛋,你懂什么,你输定了!”
这两句着实说得没头没脑,我听不明白,脸色却是发白,不由地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出了脑海。
却没料到,第二日一早醒来,十五赤着脚就奔进了我的寝殿里问我,“姐姐姐姐,你不要小夜师伯了吗?”
这话当场令我脸孔惨白,哆嗦着唇道,“你,你打哪儿听的?”
他不肯说,反倒扯了我的袖子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因为女圭女圭没有保住,所以姐姐不要他了?”
我更加震惊不已,他却是小脸一扬,继续逼问着说,“还是因为,姐姐娶了别人?”
我月兑口而出,“不,不是的!”
听到这里,他眼睛一亮,喜上眉梢,还将小脚跺了一跺,“我早就说了,姐姐肯定是有苦衷,师父偏偏不信!哼!他输定了!”
说完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之后,他转身便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坐现场,完全石化.
新年伊始,按例该祭天祭祖的,穿着繁缛的服饰将太庙和天坛地坛祭了下来,我累得几乎虚月兑,可刚一回宫,便听说二皇夫出问题了。
这问题说大倒也不大,一向健壮如牛的二皇夫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竟莫名开始浑身生出疹子,且上吐下泻。
这病来得又奇又急,就连御医都没有办法。
我回宫时,正听到廊下的宫女们在议论着说这
件事,不由皱了皱眉,去二皇夫的宫中走了一趟,堪堪回来,还没推开我的殿门,就听里面传来两道稚女敕的声音。
一个说,“天助我也,初一,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另一个不甘示弱,“哼,我要去掉他半条老命,你瞧好了吧!”
我脚步一顿,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暗卫,暗卫看了看我,他躬身道,“启禀陛下,两位小公子……是在玩泥巴。”
泥巴我也玩过,捏了泥人儿互相对打,谁将对方的泥人儿打得残落不堪,便为胜者。
原来是说这个……
我捏了捏疲倦不堪的眉心,拖着繁缛长裙朝御书房走去,还要翻看各地呈报的年末情况汇报奏折呢。
当夜拖着累如死狗的身子回了寝殿,刚一进门就听宫女着急忙慌地奔进来汇报着说,“不好了,不好了陛下!二皇夫身子未好,竟,竟又被毒蛇咬了!”
我霍然转头,目光如炬地便朝初一十五望了过去,可是,一如暗卫所说,两个女圭女圭很是安分,没笑,没闹,正眉头紧锁地用泥人儿互相对打。
是我……小人之心了吗?.
赶到二皇夫的寝宫,御医和卿安居然都已在了。
眼见我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卿安撩起眼睫,狐狸眼里冷笑盈盈地睨着我说,“陛下亲自来审案么?”
审不审案是我的事,我冷冷看他,“谁准你进内宫的?”
半年之期未到,除了朝堂之上是实在没有办法,我委实不想见他。
他眼眸一黯,垂下眼皮,掀起玄袍,皱着眉道,“臣并不想出现在陛下眼前,只是……臣也被蛇咬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称臣,语气中似讽似嘲,隐隐有些咬牙。
我低头去看,他的小腿上面,赫然是一片乌青,颜色诡异的鲜血正汩汩地从内涌出,看起来煞是可怕。
我愕然抬眼看向御医,御医抚着花白的胡须喟叹着道,“这种蛇毒性极烈,君国范围内素来极少,更不要说是皇宫里了。两位皇夫是在御花园里被咬到的,为免毒性散发,实在不宜乱动,此处算是离御花园最近的了……”
我眉心一跳,月兑口而出,“蛇呢?”
“被我斩了。”卿安眼眸灼灼地凝望着我,一字一顿,“不多不少,恰好两条。”
我只觉心口怦怦直跳。
门口,大内侍卫突然急匆匆冲了进来,对着卿安就跪下去了,“启禀卿相,可疑之人被抓到了!”
我眼角一抽,一颗心险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转过脸去,眼前一黑,我差一点儿没就地栽下。
一脸黑魆魆的莫老头儿咧了咧嘴,露出一嘴白惨惨的牙,他朝我笑着招呼,“师嫂!”
他的身后,自然跟着那两个小家伙。浑身脏兮兮的,手里拿着泛黄的泥巴……
到这个节骨眼儿了还在玩,我忍不住浑身无力,就听老御医哆嗦着边退边说,“蛇,蛇!”
初一将手中泥巴扬了起来,笑嘻嘻的,“老头儿认识我家花花?”
我定睛去看,这才认出,那那那……那哪里是泥?
分分分,分明就是一条极短的蛇!.
太可怕了,药王谷里的人太可怕了。
几个人正襟危坐——当然,被毒蛇咬得愈发惨一些的二皇夫是在床榻上呻/吟着躺着——初一跪在厅中,手中把玩着他的花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即将被严刑拷打的自觉,他以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随口说着,“事情很简单啊!姐姐不要小夜师伯,小夜师伯失魂落魄,我和十五看不下去,决定来帮帮他。”
卿安一张脸阴沉得几乎要黑透了,他磨着银牙,一字一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这就是,你们师父丢了?”
“是丢了啊!”十五仰着小脸,初生牛犊不怕虎地笑着说着,“师父和我们打赌,他说姐姐水性杨花,不可能回心转意,我们不信,进了萦城就闹掰了。”
二皇夫在床榻上嘶哑着声儿无辜地说,“这,这同我有甚关联?”
说完便是一阵猛咳。
这次轮到莫老头儿啧了一声,颇为不耐地说,“怎么没有关联?我们师徒三个打赌,谁先将对方守护着的人弄伤了,谁就算赢,赌注可是花满楼的一顿大餐呢!”
我闭了闭眼,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说,“所以,莫老头儿你来这里……是为了害我?”
他笑着点头,与此同时,从怀里掏出更长更粗的一条毒蛇来,笑眯眯的。
“不错。”
他女乃女乃的!
我霍然从凳子上站起了身,一掌就将桌案上的茶盏统统拂到了地上,“来人,将莫问师徒三人打入天牢!”
侍卫蜂拥而进,抄起三人就朝外走了,我拂袖想要离去,听到卿安在我身后冷冷地道,“关起来就算完了?”
我顿住了脚,回头看他,“不然呢?”
他冷冷一笑,“皇夫重伤,险些丧命,陛下倒是宅心仁厚,对奸人慈悲得紧!”
我也禁不住冷笑了一下,“嫌朕罚得不够?”朝他踱近一步,我眯起了眼,“那好,朕且问你,放初一十五进皇宫来的,又是谁呢?”
卿安狭长眼眸眯了一眯,面色更是渐渐地变得凝重起来了,他眼神深邃地道,“我是为了你好。”
“这句朕听腻了。”我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没有更新鲜一点的吗?”
他凝视着我,许是见我眸中笑意隐隐,他霍然明白过来我是在幸灾乐祸,不由咬牙切齿地道,“君凰!你这个小白眼儿狼!”
我敛了笑容,冷冷甩袖离开,“有骂人的力气,卿相不如好好养伤。”
刚走没两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哐当”几声闷响,想来是桌子椅子什么的被踹倒了。
太医焦急地道,“皇夫,皇夫冷静一些!”
我仰头望了望天,今儿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