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初一的晚上,天空飘起了几颗细细的雨儿,小镇昏黄的街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各家各户的窗口也透出了柔和的灯光。罗雪和倩倩扭亮了灯坐在屋里,孩子靠床坐着在认真翻着一本童话故事,罗雪坐在窗口望着外面的细雨,她心里不免涌起一阵孤独凄凉之感,满肚子摧肝裂肺的苦水,那起起落落的希望和艰辛万状的苦难,平时一切希望的破灭,一点一滴积攒的买住房的钱将被无能窝囊的丈夫在这场官司中花去多部分,这些心思在她心灵中凄凉地翻滚,想着想着,两滴泪珠儿不由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滑下来。那窗外飘落的细雨呀,多像罗雪伤感的泪水,也在为她一生悲苦飘零的命运而流泪不止。
十五天的春节,罗雪心中背负着沉甸甸的压力,她也没有心思像往年一样去走亲访友。她感觉到人们都以同情的眼光注视着她。她几乎整天躲在屋内不出门。
十五天的时间飞快流逝,又开学了,人们按部就班地照常忙碌着。罗雪又跑去检查院问了问情况,幸好她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熟人罗军,罗军原在大王小学当副校长,现调到检查院工作,罗军是一个热心勤快的小伙子,他问明了情况后就帮助罗雪催案子,案子在三月十几号就转到了法院。接案的人叫李园超。罗雪的一个在法院当律师的熟人汪芸告诉罗雪说李园超是一个很正直的法官,处事很原则,罗雪听后,心中大喜,她喑自庆幸自己碰上了这样一位伸张正义的好法官,那么不言而喻对小峰的案子很有利。案子到了法院又要搁一段时间,以便使冯律师有充足的调查取证时间。
一天早上,罗雪去学校上课,她带着倩倩在一家餐馆里面吃早饭,忽然,她包包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手机:
“喂,哪位?”
“我是你的一个同学,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我以前不知道,我现在才听别人说,要是我昨年知道了,我会到南平来帮你解决问题”。手机里面传来一个男生柔和浑厚的声音。
“你究竟是谁?”
“你猜猜看”。
“你是谢甫,是不是?”罗雪想起了初中时候的一个同学,便月兑口而出。
“不是的,我现在不告诉你名字”。
“你这次出事,要花很多钱了,四、五十万够不够?”
“也花不到那么多,只花打官司的钱,我老公是帮别人开的,由保险公司赔,车主多多少少要赔点”。
“哦,我还以为你要赔惨呢?我想我的这个同学怎样生活呢?”
“你老公呢?”
“他现在还刑拘在南平县看守所”。
“你现在在哪里教书呢?”
“在柳贻小学”。
“今后,你需要什么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就是刚才这个,已留在你手机上了”。
“好,谢谢你了”。
罗雪带着孩子来到学校上课,她心里好生疑惑,这个同学究竟是谁,她在记忆里搜索着怎么也想不起。
下午上课时分,罗雪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末尾后面署名肖斌。罗雪看后,心里大吃一惊,她觉得她当年读书时不懂事,并为此而伤了肖斌的心,她想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肖斌了。她对不起他。于是她立即给肖斌回了一条短信,恳请他原谅她当年读书时的幼稚无知。
晚上,罗雪和倩倩在她母亲那里吃过饭,便回到家中。此时罗雪的手机又响了,她一看,是肖斌打来的,赶忙拿起手机:
“喂,肖斌吗?吃饭没有?”
“吃了,你吃没有?”
“我在母亲那里吃的,和孩子刚回来”。
“你的孩子是个女孩嘛、男孩,有多大呢?”
“女孩,取名为倩倩,今年九岁了,在我班上读四年级,我自己在教她。你是个男孩嘛、女孩,有多大了?”
“我是男孩,有五岁了”。
罗雪坐在窗前的桌旁,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道肘支在桌上,开始和肖斌在电话里聊起天来,肖斌继续说:
“老同学,我现在在成都一家私立大学里面,前次,我下来出差路过伏虎槐树,碰见罗兰和罗劲松他们,他们当时就盛情留我在那里吃饭,还把伏虎所有的同学都叫过来陪我。饭桌上,罗兰对我说,她说我们班上罗雪同学有点不幸,她老公开车出了事,最后,不知是哪个同学又说,她一直都不幸,我心里感到非常震惊,当时我在罗兰那里记了几个同学的电话号码,也就把你的记下来了”。
罗雪听见罗兰都知道了她的不幸,好像这句话抠开了她心中埋藏已久的伤口,她心中疼痛难忍,在同学们面前她已经没有任何面子可言了,当年那个心高气傲、才华横溢的女孩,现在却沦落到如此悲惨凄凉的境地,就连肖斌现在也知道了,他可能是来嘲笑她的吧。顿时,她感到一阵阵辛酸,她趴在桌上一声不吭,一汪汪泪水簌簌地落下来,叭叭地滴在桌上。肖斌在电话那边听见这边半天没有吱声,急忙问:
“怎么了,罗雪,你在做什么?”
罗雪一听见肖斌这样一问,更加伤心起来,忍不住竟哭出声来。肖斌一听见哭声,赶紧在电话里面说:
“唉,都怪我,当年是我不好,别哭了,好吗?”
“妈妈,你在哭啥?”孩子倩倩惊奇地盯着她母亲,并用纸为她母亲小心翼翼擦去眼角的泪水。
“妈妈想起你爸爸那样就哭了。”
好半天,罗雪才平息下来内心的激动,擦干了泪水,强作镇定地叫倩倩去睡觉便又和肖斌继续通话。也许是当年读书时肖斌一直坚持不懈地给罗雪写纸条的原故吧。罗雪对肖斌充满感激和亲切之感,十三年了,她心灵上的孤独寂寞一直没人倾诉,没人诉说,如今重又遇见了肖斌,在那晚上,她便一古脑儿将她一生的不幸统统告诉了肖斌。
“毕业分配后,我被分配到最偏远的一个乡凤凰4村去任教,在那里上课之前,一想到我被分到了最艰苦的地方,我就流泪,母亲也流泪,因为我们是属于场镇村的,那时有几个上氮肥厂的名额,别人家都有孩子去上,就是我家没有,我当时想:‘读这个书简直没意思,还不如上氮肥厂’。不过,我在那里上了一年课就调到柳贻村小任教了,在村小又呆了几年,后来遇到了一位正直的校长就直截把我调到镇小。我和小峰结合也是阴差阳错的,他虽然勤快,做家务比较利索,但文化低,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心灵上沟不通。这几年他也是一个败家仔,把家里辛辛苦苦的积蓄多半都毁掉了。我对他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我幺姑妈原来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在内江市,我父母认为他远,后来我们就算了”。
肖斌在电话里面听完罗雪的话后,也对罗雪简略地谈了他的一点情况:
“我毕业后分配到大坪光中教了三年书我就走了,我家有三个弟兄,没有女儿,我哥在绵阳市教书,我老弟在法国驻北京市的一家公司工作,他们都在外面,我也就走了,我先到了深圳,在那边撞荡了几年,再回的成都。我结婚时,我还对我母亲谈过你,她说她想把你当作干女儿认。我父亲是一位老师,现已退休,母亲曾是一个代课老师,现在他们也住在成都。这些年我在外面跑惯了,外面的压力大,但充实,经济效益还行,比单单教书要好多了,如果又叫我回来上课,我觉得好没意思,太单调枯燥了。我哪一天把我的爱人和孩子带上走你那里来看一下”。
罗雪一听肖斌要到她那里来,她一想到她那简陋寒酸的住房,便觉得很难为情,赶忙说:
“不必了,你不用来”。
“为什么?”
“我这里条件差,你要见笑”。
“你说的哪里去了,怎么会呢?”
那一夜,他们彼此之间谈了好多好多话,他们越谈越有精神,一点睡意也没有,大概一直到深夜四点过,罗雪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罗雪去学校上课,由于昨夜伤心了一夜,眼圈儿哭得红肿了。办公室的同事同情地盯了她几眼,那意是是说她肯定是为她老公的事而悲伤哭泣过。
后来几天,肖斌接连给罗雪打电话,并说如果罗雪在经济上需要帮助的话,他可以借点钱给他,如果小峰能出来的话,最好是给他找个什么生意做,看能不能挣上点钱,或者由他在成都给小峰找个什么事做,肖斌问小峰是否懂电脑,罗雪说他没有文凭,也不懂电脑,怕胜任不下来,就干脆算了吧,只好等他今后出来再作打算。
一天上午,小峰托从看守所里出来的一位熟人带出来了一封信。那信上说了他在看守所里的情况及向父母、罗雪、孩子问好的一些话语,他说每个春节他都与大家欢聚在一起,尤其是这一个春节他独自一个人面对看守所空空的房子面壁思过,并说他出来以后一定要下定决心重新作人,重新挣钱,罗雪的父亲是一个具有菩萨心肠的人,他看了信后,手里捏着信纸,身子靠在滕椅上,脸上的神情悲痛极了,半天也没吱声。后来,却从他那昏浊的眼里滚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母亲坐在门口向罗雪小声示意说:
“你爸在伤心”。
罗雪向父亲瞟了一眼,顿时,她内心涌起一阵阵酸楚,她觉得父亲是多么的可怜。她记起她女乃女乃向她讲的父亲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家里没有吃的,大家都睁着饿猫一样的眼睛,实在饿得遭不住了,他父亲只好去偷生产队的红薯,他刚胆战心惊地挖了几个红薯,便被生产队长发觉了,那队长叫他跪下,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一连几天,他都躺在床上不能起来。罗雪再次把目光投向她父亲,她望着她父亲单薄瘦弱的身子,瘦瘦的脸上凹陷的面颊,黑发中夹杂的缕缕白发,她的眼中不由浸满了泪珠,她想真不应该由父亲承受如此大的打击,应该由她一人承受,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给父亲带来任何沉重的打击了。
三月十六号,法院通知罗雪叫她让律师下来提取证据。十一点时,罗雪和父亲在法院门口等冯律师。冯律师肩上挎着一个很大的包包,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法院门口,罗雪招呼他之后,他说:
“老罗呀,我打了这么多年的官司,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好的岳父老汉,一般都是自己的亲生老汉在给自己的儿子跑事呢,黄老汉呢?他怎么不管呢?”
“他老汉性格古怪,一般都不管儿女的事,倒是把我父母怄惨了,我母亲在小峰出事不久居然怄的头痛欲裂,出了门差点不晓得回家,而小峰的亲生父亲呢?则在牌桌上打牌”。罗雪对冯律师愤愤不平地说。
“是呀,我上次到看守所去会见黄小峰的时候我就对他说你的岳父母真是难得的好人”。冯律师接过话说。
一会儿,冯律师到法院楼上去取了那些有关证据的材料,但是使罗雪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只是些无关痛痒的材料,像现场斟验图,还有卖菜的李大爷的证词都没有,只有凡小军、黄小峰的自述材料。罗雪心里想,要是在出庭那天来个出其不意展示出来,把冯律师整个措手不及怎么办呢?于是,她对冯律师说:
“如果到开庭才拿证据出来,怎么办呢?”
冯律师似乎看穿了罗雪的心思,他胸有成竹地笑笑说:
“你是担心给我来个措手不及吧,那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可以要求他延期开庭”。
三月二十三日,庭审那天,是令罗雪最难忘的一天。一大早,罗雪全家人及大部分亲朋好友就匆匆吃过饭,等候在南平县法院大厅的门外,罗雪本不想让倩倩看见这个场面,她让倩倩去上学,可倩倩执意要来,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孩子也就跟来了。八点钟时,一辆小车缓缓地从法院门口驶进法院坝子里,车子停稳,车门打开,小峰被两个法警押着走下车来,他双手戴着手铐,低着头,一双无神的眼晴盯着地面,头发又长又乱,脸色苍白,他抬起头见大厅门前站着这许多亲朋好友,情绪似乎有点难为情和激动起来。他刚从大厅的台阶走上大厅的门口,罗雪的母亲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了,她双腿发软,身子摇晃了几下,倒伏在罗雪表婶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小峰的母亲,罗雪的外婆也跟着声泪俱下。倩倩眼里也蓄满了泪水,从黑发下不知所措地瞅着她外婆。罗雪强忍住要流出的泪水,赶忙走到她母亲面前低声对她母亲说:
“妈,别哭了,小峰文化少,不要让他的情绪过于激动,一会儿上了法庭恐怕他讲不出话来”。
罗雪的母亲望了罗雪一眼,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伤,她使劲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强忍住悲痛使自己不再哭出声来。
大厅的前面,搭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小峰低垂着脑袋坐在被告席上。大厅的主席台上,正中间,坐着审判长李园超和书记员、陪审员。那李园超四十多岁,身材魁梧,态度和悦,长着一圈络腮胡子,一双慈爱和善的双眼。那书记员是一位中年男子,陪审员是一位中年妇女。左边坐着检查院的王婷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右边坐着冯奎律师。开厅前几分钟,冯律师坐在主席台上不紧不慢地习惯性地喝着罗雪事先为他买的百氏可乐。
大厅中间的位置,坐着罗雪家的亲朋好友,罗雪挨着她弟弟妹妹坐着。两个法警背着双手在过道里走来走去。倩倩却被两个法警挡在了门外,他们不让少年儿童目睹这种场面。那可怜的孩子双手扶着门框,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一双懂事的忧郁的双眼直往大厅里瞧,大人们也无暇顾及她。
庭审开始,李园超用缓慢
宏亮的声音征求小峰的意见:
“被告,你要求审判长、审判员回避吗?”
“不用”。小峰低低地说。
“那好,现在由公诉人王婷宣读检查院对黄小峰的起诉书”。李园超说。
王婷埋着头,急急地用纤细柔弱的声音念着起诉书,接着又宣读了黄小峰、凡小军、罗小凤、罗雪、李明德的证言证词。
从对方的证言证词中,冯律师抓出了对方车速过快和疲劳驾驶两种证据。后冯律师又出示了我方方向拉杆的证据,并把那截严重腐蚀锈穿的方向拉杆送给检察院的两位同志观看,厅下人群中出现了低低的议论声。人们交头接耳,对方方向拉杆接头如此之薄叹为惊奇,接着,王婷又出示了现场斟验图,她站起身把现场斟验图交给冯律师,冯律师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有人便把卷宗拿走了,然后,双方进行了几轮精彩的辩护。在审判过程中,李园超问了小峰几个问题,由于小峰情绪激动,他一时反映不过来,便愣愣地立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这可急坏了罗雪和她弟弟。
“真急人,自己说不出来可以委托律师说嘛”。罗雪掉头对她弟弟低声说。
“是不是他今天情绪有点波动哟,犯人的脑壳是自己说月兑的”。罗雪的弟弟抽了抽鼻梁上的眼镜说。
最后,李园超向黄小峰问道:
“被告,你对这次事件有何看法?”
小峰抬起头,情绪稍微有点激动地放大声音说:
“我认为我应该占对等责任,一是因为对方的车撞红灯;二是因为它车速过快;三是因为它的方向拉杆有问题”。
“这一下他又反映过来了,就是应该这样说”。罗雪转过头又对他弟弟小声说。
他弟弟点了点头。
庭审结束时,李园超对小峰问道:
“被告,你最后有什么要求吗?”
这句话小峰似乎又听不懂了,他站在那里茫然失措又不知道怎样回答。
“说要求判缓刑就对了”。小峰的一个朋友着急地小声说。
后来,冯律师根据种种证据及死者的申请书及小峰自首的情节,便代替小峰向法院请求依法对小峰进行减轻处理。
庭审结束了,小峰又被法警带走了,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影,罗雪的心里异常沉重,她心里想,自己怎么找了个素质这样差的丈夫,在人前说话显得那样狼狈窝囊。在那天并没有宣判,法院还要通过审委会研究决定,还得必须等半个月。
一天晚上,罗雪月兑掉鞋刚坐到床上,肖斌又给她打来了电话。这些天,肖斌总是忘不了给罗雪发短信、打电话。罗雪呢,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心情十分愉悦。她也给肖斌回了十几条短信,但罗雪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机只能收到短信,不能发出去,她还以为她的短信发出去了呢,她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肖斌极其温柔的声音:
“在做什么?”
“我刚把事情做完,正要睡觉。我给你发的短信,你收到了吗?”
“没有,我没有收到你的短信”。
“那就是我这个手机有问题,明天我拿到修手机的地方去看一下。可惜我给你发的短信你却没有收到”。
“也许是你手机上发射中心那个号码没有输上,短信就发不出来。你给我发的短信,写的什么?”
“我记不起了,第一条短信我有点记得,大概是我请求你原谅我读书时幼稚无知的行为吧”。
他俩就那样又谈起了读书时的一些轶闻趣事,肖斌说他很羡慕罗兰、罗劲松,他说他到伏虎去时见他俩关系很融洽,相敬如宾,两人很合得来。最后罗雪万万没想到,肖斌在那晚如实地告诉了他这几年来的生活情景,电话里传来肖斌极度伤感低沉的声音:
“其实,我这些年来,生活也很失败,尤其是我的婚姻,彻底失败了,我一分配出来时,给我介绍对象的人比较多,那时我喜欢南充市的一个女孩,可惜那个女孩有个小病,我父母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我在深圳那边打工时,那边的女孩很傲气,我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于是回成都这边来和现在的妻子结了婚,在结婚的时候,我就不想和她结婚,不怕你见笑的话,结婚那晚上,我就伤心地哭了很久。我的妻子呢,太懒了,她不会收拾打扮自己,成天把屋子整的乱七八糟的,就是吃了零食也不收拾一下,成天只晓得耍。有一次她出门去打牌,赢了两千元钱回来,当时她把钱交给我,我气极了,唰的一下把钱给她从窗口扔的老远,并叫她天天去赌,不要回家了,当时她一声不吭,把她吓惨了。唉,人的婚姻错了,那就太惨了,而工作错了嘛,还无所谓,可以重新再来。在九四年的时候,我就想来找你,但你那时肯定已经结婚了,不可能跟我走了”。
“其实,我的老公也是那样”。罗雪说:“我偶尔也在心中产生过离婚的念头。刚结婚时,我老公也整天沉迷于牌桌上,有时晚上我到处跑去找他回家,并三番五次给他打手机,他干脆就关机。后来,我对他失去了信心,我就放任不管了,任他深更半夜才回家,觉得有他这个人也可,无他这个人也可。我俩在一起也无话可话,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几句刺人的话。迫于家庭、社会的压力也不能离婚,就和他凑合着过了这许多年。如果你那时来找我,我兴许会跟你走的,如果你现来来找我,别人还认为是我老公出了事,把钱整了,我不要他了呢,我会背一身骂名的”。
就在那天晚上,当肖斌告诉了罗雪内心的真实话后,罗雪凭感觉感到肖斌内心很痛苦,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这种感觉还是在罗雪第二天参加她们初中同学聚会时感觉出来的。
第二天是个星期六,罗雪带上倩倩到南平县凌云公园的凌波水寨参加了南平二中初89级的同学聚会。她早晨起来就打电话约了她的好友刘兰。刘兰、杨英、罗雪三人曾在柳贻中学读过书,她三人的关系相当亲密。刘兰现在在电力公司铁佛塘上班,现任会计,她老公也是一个会计,她的儿子刚五岁,有一个十分幸福和睦的家庭。罗雪到了城里在北门下了车便给刘兰打电话,刘兰带着儿子出来了。
“你好,罗雪,吃饭没有?”
“吃了”。
“不要客气,没吃就到我家去吃,我家还有稀饭”。
“我真的吃了,我从来不客气,咱们坐一辆的士车上山吧”。
她俩招呼了一辆的士车到了凌波水寨,水寨中已经来了好几个同学,宽阔的坝子上空悬挂了一幅醒目标语,标语上写着南平二中初89级同学聚会。坝子前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河水慢悠悠地流过。小河对岸是几座风格雅致的小房子,是供游人喝茶打牌的地方,河边有几个中年人在聚精会神地垂钓。春天已经降临到凌波水寨,粉红色的桃花莹白胜雪,大片大片点缀在凌波水寨,杨柳依依,把河边和远处的群山装点得婀娜多姿,旭日的光辉温柔地洒在整个凌波水寨。那几位同学满脸堆笑,上前招呼着罗雪她们。
“罗雪啥,样子没变,我认得,这位是——”。一位打扮得非常时髦的俊俏女生笑嘻嘻地说。
“这是刘兰”。罗雪忙说:“现任电力公司会计”。
“怎么,刘兰长变了,到是越长越漂亮,罗雪没有变,还是老样子”。另外几位女生围上来叽叽喳喳议论。
一会儿,老师、同学们基本上都到齐了。罗雪的班主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老师罗玉兰,一晃十六年已过,罗老师已经老了一大截,但她仍然显得端庄而慈祥、优雅稳重,那双清澈、明净的大眼闪烁着慈爱的光芒,她走在罗雪面前充满关切地问罗雪:
“罗雪,你在哪儿教书?”
“在柳贻小学”。
“你老公在做什么呢?”
“唉,不说了,我们不说他”。
罗雪听见老师这样一问,便觉得有点难为情,面红耳赤不知怎样回答。罗老师马上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说:
“好,我们不说他,我们不说了”。
中午时分,大家在凌波水寨的坝子上坐了许多桌会餐,桌上摆满了许多荤菜和素菜,那些男生互相高谈阔论,举着酒杯互相敬酒劝酒,酒菜飘香,好一派热闹场面。桌上刘兰低声对罗雪说道:
“罗雪呀,你找老公为什么要找一个文化水平低的呢?”
“唉,不知道,稀里糊涂的”。
“我知道你心里很苦”。
“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没人了解我内心的苦楚”。罗雪感激地望着刘兰说,“是不是我小时候没有吃过苦,现在人到中年了也要受尽这许多苦呢?”
“对,你说的很对,如果是小时候吃过苦呢,长大了就不会吃苦了。比如我,我小时候要操很多心,为家里、为父母、为兄弟姐妹。有一次我父亲得了重病,你还记得吗?我当时和你只身跑到阆中去看父亲”。刘兰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说,“现在呢?我现在就好过了,遇到了一个好老公,他又细心,又体贴人。还有就是上天对待每个人是公平的。比如说,春节晚会上的蒋新田,好美的一个美人儿,那身段,那眼神,那脸型无不使人过目难忘,拍案称奇,可惜上天却让她是一个聋哑人”。
饭后,在一个高挑女孩扬群的主持下,由老师和学生分别发了言。他们硬要让罗雪发言,说罗雪那时是班上最爱学习的好学生。罗雪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站起来害羞地讲道: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在这春光明媚,桃花盛开的三月天,我们相聚在凌波水寨,十六年了,我们又能相聚在一起,是我们今生难得的缘分,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愿我们的女生越活越年轻,越长越漂亮,愿我们的男生大展宏图,事业辉煌……。
讲话完毕,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又有几个同学讲了话后,大家便各自散去,自由活动。罗雪、刘兰、谢刚、邓高翔他们几位同学便坐在凌波水寨对岸的小房子里打麻将。谢刚是当年班上的班长,现南充市邮电局工作,邓高翔中专毕业以后,现任建兴镇的镇长。他们几位同学在桌上打牌都让着罗雪,一般都不胡她的,他们心里明白罗雪家里出了事,经济处于困难时期,罗雪心里觉得不好意思,也就不去胡他们的,于是大家便都靠自模。正在大家尽兴玩耍时,罗雪接到肖斌打来的电话,她便让旁边观看的一位男生帮她打一下,自己出门去接电话,她在电话上问:
“喂,你怎么了?”
“我今天整感冒了,在输液,刚才我老婆过来看了我一下,现在她走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和几个同学打牌”。
“我原来牌打多了,得了肩肘炎,你打牌要注意点哟”。
“没事的,我和几个同学在打,他们都让着我”。
罗雪和肖斌说了几句话,便又进去打牌去了。
五点钟时,全班同学便到陵江宾馆照相、吃饭。在照相的时候,肖斌又打来电话,他在电话中极为悲伤无奈地劝罗雪今后要和自己的丈夫和睦相处,好好生活。罗雪对肖斌说的话颇感吃惊,她在电话上说:
“要是小峰出来了,我肯定和他好好过日子,我的悲伤也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的生活虽然痛苦,但我也不是每分每秒都处在痛苦之中,我还要工作,还要做事。但愿你今后和你的妻子也过的很好——我的手机马上要停电了,我没带充电器、无法和你说久了”。
罗雪说完这些话后便忧心忡忡地回到同学们的队列中去照了相,不知什么缘故,她心情感到特别低沉。在吃饭的时候,肖斌又打来了电话,没办法,她只好拿刘兰的手机出门来站在楼梯上又跟他讲了一阵话,肖斌对他刚才讲的话又表示反悔,并说哪一天要下来看她。罗雪在那一天从肖斌的谈话中她感到肖斌内心十分痛苦。是不是肖斌向她吐露了他心中的隐情才会那样呢?她也不清楚。晚上,大家又到金都大酒店唱歌跳舞。在轻柔醉人的音乐声中,那些衣着漂亮时髦的充满蓬勃朝气的女生同那些喝得恍恍惚惚,脚步踉跄的男生翩翩起舞。有一位男生顺手在桌上放着花瓶的瓶子中取了一枝红色的玫瑰花,他手握玫瑰花,神色庄重地走到一位女生面前,必恭必敬地请她跳舞。罗雪和刘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聊天,她们看见这情景,不由相互笑了。这时,李小玲和邓高翔两位男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俩招呼服务员又拿来两个酒杯,他们分别向她俩敬酒,李小玲端起酒杯向罗雪说:
“我现在在当律师,我听别人说你老公出了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没事的,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向我说一声,我可以帮助你。来,我敬你一杯酒”。
“谢谢你的关心”。罗雪说,“我也不知道在我的命运中会受如此大的打击,也没什么,我咬咬牙承受了就是,我希望你天天快乐,年年发财。不过,我没有酒量,我只喝一半,行吗?”
“行”。李小玲醉眼朦胧地说。然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罗雪端起酒杯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这时邓高翔又拿起酒瓶给罗雪斟了满杯酒说:
“罗雪,我读书那会暗恋你哟,我觉得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
“是吗?”罗雪说:“我记起了,毕业那会儿,你还给我送了三本书,一张卡片,似乎还有一封信,不过,我那时是小孩家,没有多想什么——愿你家庭幸福和美”。
“家庭幸福谈不上,凑合着过就行了吧——你老公的事,我听说了,我帮你问问情况,我法院里有几个熟人”。说完他就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不知问了谁,然后他对罗雪说:
“你老公的事,我帮你问了一下,下周才会研究解决。来,我敬你一杯酒,祝愿你早日心想事成,老公早点回家”。他说完,端起酒杯举到罗雪面前说。
罗雪也端起酒杯,感激地说:
“祝你春风得意,年轻有为,越升越高”。
十二点时,大家才各自散去。刘兰硬叫罗雪到她家去歇。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当罗雪和倩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刘兰手里拿了一套灰色西服走进罗雪睡的房间,她叫醒罗雪对她说:
“罗雪,昨天我们同学聚会时,你看就只有你一个人还穿着羽绒服袄子,我知道你这一向太累太苦太操心了,我一早起来,就去给你买了一套西服,你起来试穿一下看合适不。我本来想给倩倩买一套衣服,但只花的到一百多元钱,我老公说拿不出手,一想到你还穿着袄子,于是我就给你买了一套,这套衣服批发价二百四十多元”。
“我有衣服穿,哪用你破费呢?你们买了房子经济也紧张”。
“现在不紧张了,我买房子时我老人婆就给我拿了三万多,再等一下,我们准备去买一个口面”。
罗雪起床穿上那套西服,在镜子前照了照,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俊美可爱,身段优雅的她。她心里感到十分愉快。
“挺合身的呢“。刘兰说:”不过,你不能穿你里面这个秋衣,这样配不好看,哦,对了,我这里有一件高领黑花秋衣,你拿去试试看“。说着,她便从立柜里找出了那件秋衣,让罗雪穿上,罗雪穿好后,刘兰点点头称赞说:
“这一下就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