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母亲要为我们举办婚礼,我不置可否,任由他们摆布。反正结婚证都领了,举办婚礼是早晚的事,我反抗也是徒劳。母亲躺在那里发号施令,父亲负责采购物品、邀请客人,爱兰和妹妹负责打扫卫生、布置新房,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只有我,像个局外人,白天,扛把锄头假装下田干活,回到家,就往床上一躺。母亲叫我骂我,我装作没听见。他们仍然是高高兴兴地忙禄着。
母亲一定认为,我只是与她耍耍小脾气,结了婚自然会好的。殊不知我已万念俱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的心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我要方爱兰吞下自己酿造的苦酒。
跃飞要参加高考,母亲没有给他派活。他好像很懂我的心事,忧心忡忡的,有时还听到他沉重的叹息声。
我向母亲提了一个要求,让我看看结婚证,并保证不追究它的来历,不吵不闹,母亲答应了。
结婚证上并排贴着我和方爱兰的一寸照片,两人都笑得很灿烂,很开心,给人的感觉非常恩爱幸福。细细一看,我的照片是上大学时照的,爱兰的照片也是前两年的。从照片上看爱兰比我要大好几岁。
是谁顶替我去领证的呢?这个人必须与我的照片很相像,与照片上的我年龄也应该差不多,如果相差太大就容易穿帮。而且,一般人谁愿意去干这种缺德而冒险的事呢?
弟弟!我忽然想到是弟弟冒充了我。弟弟很像我,更像4年前的我。联想到他躲躲闪闪闪的眼神和莫名其妙的叹息,我认准就是他。
糊涂的弟弟呀,你也快上大学了,怎么能做这样的荒唐事?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给我带来的伤害!
我把弟弟骗到屋前的桃树林,握紧拳头怒视着他,他一见这个阵势,以为事情已经败露,立刻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他说着说着哭起来,悔恨地捶打着自己的头:“哥,你不要怪我,是妈逼我去的……妈说不能让你做陈世美,遭村里人唾骂。妈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就不许我再念书,让我回家种田。我就要高考了,不能半途而废呀。哥……我想读书呀!哥,我错了……这些天看见你难受,我的心更难受。哥,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说着,他把头伸到我的面前。
我的巴掌高高举起,正要对着他的脸抽下去,看见他稚女敕的脸上挂满泪痕,我的心又软下来。我掉转方向对着桃树连续击打,把满肚子的愤怒向着桃树发泄,两只手掌打得鲜血淋漓,碗口粗的桃树干被击得皮开肉绽。弟弟看到我疯狂的样子,害怕极了,冲上来紧紧抱住我,喊道:“哥,你不能这样自己摧残自己!你要有个好歹,我们这个家就完了!妈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也不能埋怨妈妈!”
是的,我不能埋怨妈妈,不能埋怨爱兰,不能埋怨弟弟!都不能怨,怨谁呢?难道怨我吗?仔细想想,也确实怨我,怨我当初太迟钝了!如果能及时识破爱兰母子的用意,不让她长住在我家,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可我的代价太大了,付出了终生幸福。
照理我完全可以到公社去说明真相,解除婚姻。但这桩丑闻很快就会传遍全公社,我们全家就会被淹没在人们的唾液之中,弟弟会终生受到人们的嘲笑,还可能影响他的前途。更为关键的是,母亲的主意不可能改变,我如果闹腾起来,母亲会和我拼命的!
我不寒而栗。算了吧,反正我和韩笑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牺牲我一个,换来全家宁。就算打一辈子光棍又当如何?
婚礼这天,来了不少亲朋好友。我像木偶一样,按照司仪的指挥,面无表情地拜堂行礼、迎来送往。父母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
晚上,我把被子挪到床的里面,钻进被窝后把被子裹得紧紧的,侧身面对着墙,闭着眼睛装睡。爱兰洗漱好后,月兑下红棉袄准备上床,一见我裹得像粽子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从柜子上抱了床新被子铺上。她坐进被窝,看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我,柔声地说:“云飞,我知道你不高兴,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可妈非要我们在一起…….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们是顺理成章的一对,我打小就喜欢你…….上次你说了那句话,我才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第二天就回去了。但妈又带信叫我回来,要我去领结婚证。开头我还以为是你回心转意了,谁知到公社一看,竟是跃飞…….云飞,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她看我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扳过我的肩膀说:“云飞,既然已经结婚了,我俩就好好过日子吧。我一定好好服侍你,哪怕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恶作剧地说:“我也想好好过日子啊。可我不行,我有毛病,做不了男人了!我俩结婚和没结婚一样,要害你守一辈子活寡!只能对不起你了!”
爱兰理了理我的头发,娇嗔地说:“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病?你怎么知道有病?你这个弟弟呀,是不是逗姐姐玩呢?”说着,她扯开我的被子,就要往我的被窝里钻。我一接触到她温热的皮肤,立刻脊背发凉、汗毛竖起,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我一掌推开她,一骨碌坐起来,翻身下床。我把被子抱到沙发上躺下,爱兰叹着气下床又给我加了一床被子,我闭上眼睛不再理她。听到爱兰蒙在被子里嘤嘤地哭泣,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躺在沙发上思念着韩笑,耳边回响着她凄绝的哭声。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第二天起床,母亲看看我又看看爱兰,见我俩都无精打采、疲惫不堪的样子,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