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地备课。他说,教材是一样的,可每届的学生不一样。对象不同,上课的方法也就不同。他的办公桌前,总是围满了学生,有的是题目做错了被他叫来订正的,有的是课堂上没听懂被他叫来开小灶的。他循循善诱、不急不躁,耐心地给学生讲解着每道习题,教给他们解题的方法。他还利用星期天把那些数学基础差的学生集中起来无偿地补课,一上就是一天。临溪中学的教学质量好,包含了杨老师很多的心血。
就是这样一位呕心沥血、任劳任怨、有着三十多年教龄的老教师因为没有大学本科学历,竟然不能评高级教师!连我都觉得愧对于他,可他哈哈一笑说:“没什么,我没有本科学历,不够条件,我谁也不怨。能评上中级职称已经很满足了。我们这些经历过文革的臭老九,能活到现在,还这么受人尊重,能为培养下一代做点贡献,我很珍惜呀。”
他的肚子有时还是隐隐发疼。肚子疼了,他就服几粒治肠胃炎的药,揉揉肚子,又去上课。我一次次催他去做检查,他一次次往后拖延:“过几天就好了。真的没事,就是肠胃炎。你看,这届学生明年就要高考,他们的学习积极性特别高,一下课就往我这跑,不知在哪儿找些偏题怪题考我这个老头儿。我不能为自己的一点小病耽误他们的学习。”“那就星期天去吗。”“星期天?不行!我每个星期天都安排好了学生来补课。这样吧,你如果真要我去,那就等放寒假吧。”
学生都回家过春节了,杨老师总算能休息几天。他已经约了几个学生正月初五到他家补课,所以我决定在春节前把他“绑架”到县医院去检查身体。
检查结果犹如五雷轰顶!杨老师患的是结肠癌,而且已到晚期,癌细胞已经在月复腔内广泛转移!医生说,再动手术已经没有意义,你们回去让他愉快地度过最后几个月,想到哪里玩陪他到哪里玩,想吃什么为他买什么。不过,要尽量瞒着他,他如果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精神一垮,一个月之内可能就要走路!我对医生说,无论如何要给他治疗,绝对不能放弃!医生说,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给他化疗。化疗有两种结果,效果好的话可能稍微延长一点生命,但如果他的自身体质差,可能还会使病情加重,加速死亡的到来。
我再也控制不住,躲到卫生间哭了。我为杨老师难过,更为自己粗心大意而自责!杨老师是全校师生十分尊敬爱戴的好老师,他是为了学生一拖再拖、一忍再忍,耽误了病情,使本来可以治好的病成了绝症!而我这个校长明知道他有病,却听信了他的话,没有及时地硬性地叫他检查治疗。我不是个称职的校长,我对不起杨老师,对不起他的家人。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擦干眼泪,装作轻松的样子走出来说:“杨老师,不巧得很,这个医院的仪器坏了,拍的片子看不清楚。我们明天到杭州医院去看看吧。”杨老师看着眼睛红红的我,怀疑地问道:“龙校长,是不是我这个病不大好?没关系,疾病这个东西,欺软怕硬!我这个身体再活十几年没问题!你别着急,有什么病你直管说,我是不会被病魔吓倒的!”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里也敞亮了许多,对治疗他的疾病增加了信心。我说:“杨老师,您对疾病有这样乐观的态度,我很敬佩。但眼下绝不是您想象得那样糟糕,我们只是出去复查一下,如果没有病,岂不是更放心?”
“是啊,马克思就是叫我去,也得等我把这届学生送上大学,不能半途而废呀!”
我打电话叫来他的儿子,当天下午我们就赶到杭州肿瘤医院。检查结果和县医院的一样!在我们的反复恳求下,院方才勉强同意接受他住院,一边化疗,一边用中药调理。
杨老师已经明白他得的是什么病,反过来笑呵呵地安慰我们说:“没事的,小毛病!你们真要我住院,我就住几天。寒假结束我一定赶回去上课!只是我约好的几个学生正月初五就要来找我补课,我不在家怎么办?”
我含着眼泪说:“杨老师,您放心,我去给他们补课。您在这儿安心治病,病好了我来接您回去。”
杨老师再也没能回去,癌细胞扩散得很快,他带着对学生的牵肠挂肚、对教育事业的无限眷念闭上了双眼。噩耗传来,全校师生失声痛哭,哀声如潮。在学校举行的追悼会上,县教委的钱主任亲自为他致悼词,并代表县教委追授他“师德模范”的称号。
杨老师走了,留给我无尽的愧悔和思念。他几十年如一日,像兄长一样地默默地关心和支持着我,把全部心血毫无保留地献给学生、献给教育事业,从来没有为个人提过要求,真正是“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我伤心痛惜、内疚悔恨,我对他关心不够,我不能原谅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还没有从失去杨老师的悲哀中走出来,又发生了使我痛不欲生的事。这件事使我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