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二叔二婶的时候,我撒了个谎,说爱兰要陪我去上海检查一体,可能要动个小手术。二叔二婶见我精神抖擞,不像有病的样子,也没往心里去。二婶爽快地说:“去吧,去吧!有病早治,无病早回!家里的事有我和你二叔,你们只管放心!”
二婶在一旁笑了,说:“过几天不就回来了吗?这么难舍难分的!”是呀,过几天就回来了,不就是那么几天吗?一晃就过去了,我的心也释然了。
我带上岳兄寄给我开办咨询所的一万块钱,作为我动手术的费用,和爱兰一起踏上了去上海的汽车。
到上海以后,医生立即安排手术。我没有和杜玉甫见面,并叮嘱医生也不要告诉杜玉甫捐者的姓名,以免他情绪波动。杜玉甫知道有人为他无偿捐肾,惊喜交加。他多次要蓝玫扶着他,去见见这位上帝派来的神秘的救命恩人,要对救命恩人三拜九叩,感谢再生之恩。蓝玫只得敷衍他,说手术前不宜见面,等手术后再去拜谢吧。
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爱兰抓紧我的手,俯子,满脸绯红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深情地说:“云飞,你一定要挺住,我在外面等着你。”
我捏了捏她的手坚定地说:“没事的,爱兰,我一定会平安地出来。”
到医院之前,我忐忑不安,顾虑重重。此时,我的心反而异常平静,没有紧张,没有担心。反正我这一百多斤,就算交给医生了,我相信医生是会让我活着出去的。对于疼痛,我也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堂堂七尺男儿,一点疼痛算什么!
进入手术室,医生说要对我进行静吸复合全麻醉,我干脆地说:到了医院,我全听你们的,你们认为怎么样好就怎么办!
一会的功夫,我就迷迷糊糊,人事不知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沉睡中的我勉强睁开眼睛,不知道这是在哪儿。眼皮重重的,我又迷迷糊糊地睡去。这声音继续叫我,我只得又吃力地撑开眼皮,看见几个白色的身影在晃动,我才想起来是在手术室。我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身体僵僵的动弹不了,好像不是我的,估计麻药还在起作用。听到有人命令:“把他推到监护室去。”接着感觉到床在移动,我想把眼睛睁大一些,但努力了几次,眼睛好像被胶水粘住。于是我放弃努力,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阵剧痛使我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我睁开眼睛,仰面是炫目的日光灯,四周一片洁白。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仪器转动的轻微的“丝丝”声。一个护士正在忙着为我换吊瓶,见我睁开眼睛,忙问:“醒啦?感觉还好吗?你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手术做得非常成功。”
我想和她说话,但张不开嘴、提不起来气,被摘除左肾的部位觉得空荡荡、凉飕飕的,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她看我难受的样子,安慰我说:“麻药已经失效,你要忍受几天疼痛,这是正常的,刀口愈合就好了。过两天你就可以转往普通病房了。你爱人在外面看着你呢,她想进来,但监护室不许进,她就一直在窗外站着。”我费力地转头一看,可不是,爱兰的脸紧贴着窗户的玻璃,看到我醒了,她对我做着手势,笑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脸上滚落到地下。
蓝玫多次来看我,但监护室进不去,刚转入普通病房,蓝玫就来了。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老杜的手术,一见蓝玫,迫不及待地问:“蓝老师,老杜怎么样?”
她高兴地说:“龙校长,您的肾在老杜体内起作用了,移植手术非常成功!医生说老杜装了你的肾后,20秒后就出现了排尿反应,说明你的肾在他体内很契合。老杜的血肌酐也从手术前的1113下降到88,进入到正常范围,到目前还没有出现排斥反应,医生估计,他不会出现排斥反应了,就像他自己的肾一样。医生说,这个肾可以管三四十年。到那时,老杜都80岁了。龙校长,您真是老杜的再生父母啊,叫我们怎样感谢你呢?”
我欣慰地笑了:“不用谢,更不能说是再生父母,应该说我和他有缘分。好啊!总算没有白白损失一个肾。一个肾救了一条命,值了!”
爱兰也高兴地笑了,边笑边擦着眼泪。
医院要叫电视台来给我摄像,宣传我这个典型,我连连摇头,说这个典型不能当,我病床上的老父亲还蒙在鼓里,如果让他知道他的儿子一个肾没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我要求医院继续为我保密,就像压根不知道我的姓名一样。医院的领导为这样活生生的典型不能宣传而深感遗憾,但也只得同意我的请求。
一天午后,爱兰为我洗衣服去了,我闭着眼睛正要入睡,病房外传来两个女人的小声议论,一个说:这位姓龙的真了不起,把自己的肾捐出来,一分钱都不要,手术费用还是自己出的,让他上电视他也不上,你说这非亲非故的,不图名又不图利,他图的是什么?另一个说:可不是吗?我也琢磨不透,图什么呢?莫不是图他的女人?你没看见那姓蓝的女人,乖乖,那皮肤细得像玉一样,那眼睛,水汪汪的,勾人的魂,那腰和搭配得……叫什么?啊,细腰丰臀,我要是男的呀,非把她搞到手不可。前一个女人说:你对女人观察这么细致,这么敏感,不正常吧?要不我把姓蓝的女人叫来,让你细细欣赏?哎哟!你下手咋这么重!估计那位挨了一拳。你不喜欢看?我就是喜欢看漂亮女人!你看,连我们女人都爱看,这个姓龙的不动心?偏巧他自己的老婆又是个乡下黄脸婆,又矮又丑,真不般配,可惜了去了。一定是他和姓蓝的女人有一手!前一位又说,你说的有道理又没道理,你仔细想想啊,姓龙的如果图他的女人,巴不得姓蓝的男人死掉,他还为他换肾?拿掉一个肾,他自己可冒着生命危险啊,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做男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傻瓜?后一位沉吟了一下:你分析得也对。照你这么说,这姓龙的真的什么也不图?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人?我总不太相信。
听她俩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我们这个病房7床8床的家属。果然,议论声一停,房门无声地打开,她俩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还保留着一脸的兴奋。特别是7床家属在经过我床头时,还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虽然我眯着眼睛装睡,但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我差一点绷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