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孽海情缘
“就怪那个多嘴的孙二娘。”
“孙二娘,怎么回事?”孙二娘本名叫汪来香,喜欢传播流言蜚语、搬弄是非,性格刁蛮剽悍。邻里乡亲都尽量避着她,以免招惹是非。因为她丈夫姓孙,又排行老二,大家就叫她孙二娘,意思就是母夜叉。她以为乡亲们把她比作梁山泊好汉,是夸她,于是脆生生地答应。时间长了,孙二娘取代了她的本名。
雁飞说,那天中午我们出去后,母亲在躺椅上休息,忽然听到桃树林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声音越来越近,母亲叫雁飞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雁飞正要走,孙二娘一步跨进门,咋咋呼呼地喊道:“龙嫂子,不得了了!你家云飞和他爸打起来了!”
母亲连忙问她怎么回事,她凑到母亲耳边,故意大呼小叫:“龙嫂子,你还不知道?云飞他爸和爱兰乱搞的事被云飞发现了!”
母亲气得火冒三丈,“啪”地煽了她一个耳光:“我叫你乱嚼舌根!我家与你有什么仇?你给我滚!”
孙二娘也火了,她模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恶狠狠地说:“你装什么蒜!老公公把儿媳妇的肚子都搞大了,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儿子也知道了,要不怎么会和他爸拼命?怎么会自杀?就把你这个瘫子蒙在鼓里!”
母亲一下坐起来,张大嘴巴想喊什么但发不出声音,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表情极端痛苦,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孙二娘。孙二娘慌了,急忙扶住我母亲叫道:“龙嫂子!你怎么啦?快消消气!”
母亲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孙二娘,但瞳仁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下去,嘴里急迫地大口呼气。孙二娘和雁飞急得又掐人中又揉背,只听母亲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云飞,我的儿,妈害了你!”就重重地倒了下去,停止了呼吸。两只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
“我可怜的妈……”雁飞再也说不下去,放声大哭。
我的心在滴血,哽咽着问:“当时没送去抢救吗?”
雁飞说:“当时爸爸他们都忙着救你,屋里只有我和孙二娘。孙二娘忙把母亲放上板车就往医院拉,到了医院,医生说妈早就断气了……医生说是心肌梗塞……当时,你也正在医院抢救。看到死去的妈妈,爸爸也昏过去了。”
“这个孙二娘,我饶不了她!我要替妈报仇!”我咬牙切齿,从母亲遗像前站起来,气呼呼地说。
“大哥,怎么报仇啊?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再闹出事来怎么办?”雁飞劝我说:“其实孙二娘也是有口无心。她很后悔,昨天夜里,她在妈的灵前跪了一夜,说是请罪。凌晨三点,二叔他们才把她劝回去。”
是啊,怎么报仇?上门去打骂?我做不出来,也是违法的。诉诸法律,告她诽谤?她也不算诽谤啊。怎么出这口恶气?我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办法,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恨自己无用、更恨自己不孝。为什么当时只顾自己发泄,就没有想到病床上的母亲?我的母亲是被我害死的啊!可她老人家临死时还挂念着我,呼唤着我!妈!最疼我爱我的妈妈,儿子不孝,儿子后悔呀!您怎么这么忍心抛下我们就走了?不给儿子一点弥补过失的机会,要儿子一辈子忍受良心的折磨啊!
王校长带着几个老师前来吊唁,他们默默地握着我的手,表达了问候和同情。王校长反复叮嘱我:节哀顺变,丧事办好后多休息几天,把身体养好。
王校长走后,二婶从房间里走出来,着急地说:“云飞,你去劝劝爱兰吧。你妈过世后,她一直在哭,嗓子哭哑了,气都接不上来,身体非常虚弱。她怀有身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办?”
爱兰是被二婶她们强行从母亲灵前架到床上去的,几个女眷轮流劝解她、守护她。爱兰的悲伤我能理解,在这个家庭,母亲最疼她最爱她,是她的保护神。8年来,她一直守候在母亲身边侍奉母亲,她对母亲是最孝顺的,如果没有她的精心照料,母亲可能也活不到今天。但是功不抵过,这所有的不幸皆因她而起,她就是罪魁祸首。我怨她、恨她,所以昨天从医院回来后一直没理她。
听了二婶的话,我冷冷地说:“让她哭去,她心里有愧,哭哭可能心里好受些。”
二婶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云飞呀,不是婶子说你。你可不能这样对待爱兰,爱兰对你妈的孝顺、对你家庭的贡献全村人是有目共睹的。要我说,如果那事是真的也怪你。你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她非得要为你守身如玉?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继续把事闹大?非把她逼上绝路?她现在一是伤心,再就是怕你冷淡她、抛弃她。你去安慰安慰她,打消她的顾虑。外人看你夫妻和睦,风言风语自然会慢慢平息下来。你和你父亲总不能在别人的白眼中过一辈子。别人再怎么说,没亲眼看见,那都是谣言;但如果你和她冷脸相对,那事情就是真的。以后,人们的唾沫会把你一家人淹死!”
我心里抗拒爱兰,不想看见她。但理智告诉我,二婶说得对。爱兰的肚子大了是既成事实,这个冤大头只有我来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当时就是因为不能“忍”,才葬送了母亲的性命,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弄得家破人亡。我为自己的狂暴、任性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不能再出事了!“忍”字头上一把刀,尽管这把刀把我的心刺得鲜血淋漓,但是我还得忍下去!
二婶见我没有反驳,拉着我就往房间走。爱兰靠在她妹妹的肩膀上,头发蓬乱,脸色焦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二婶对她说:“爱兰,你不要哭了。云飞来了,你和他说说话吧。”
爱兰肿胀的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看见我,一下从床上溜下来,跪在我的面前,哑着嗓子哭道:“云飞,妈走了,我们再也看不到妈了…….妈对我比亲妈还好,以后还有谁疼我啊!我的心里有愧啊……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我要到妈的灵前请罪,让我给妈多磕几个头吧……”
数十双眼睛注视着我,她妹妹更是虎视眈眈。我连忙用双手扶起爱兰:“快起来吧,妈过世了,哭也哭不过来了。别的话不要再提了。你也不必太伤心,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爱兰听我这样说,一把搂着我,伏在我的肩上放声大哭,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
出殡的时候,孙二娘又来了,她长跪在母亲的灵前,哭得悲悲切切、昏天黑地。我知道她在演戏,一把拉起她:“表演得够啦!不要再装模作样!你马上从我这儿滚走,我们不愿意看到你!以后你再对我家说长道短,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孙二娘吐吐舌头,灰溜溜地走了。
安葬母亲以后,我在家睡了一天。第二天,我忍着头痛赶到学校上课。因为我带的是毕业班,不能耽误太多的课程。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低着头往里闯,不准备和任何人打招呼。没想到老师们看到我来了,都主动热情地和我握手,表达着他们真诚的关心和问候,眼神里并没有我所担心的讥讽和嘲笑。我的心涌起阵阵热流,感受到同事间的温暖。我没有看见杜玉甫和王国庆。估计在我承受丧母之痛时,他们也不至于当面讥笑奚落。
我的学生更使我欣慰。他们对我依然是尊敬崇拜,听课更加专注认真。就连几个调皮的学生,也变得特别听话。看着心爱的学生,我的心慢慢复苏过来。
父亲为了避嫌,在厨房里隔了一个房间,把他的铺盖搬了过去,我拦也拦不住。父亲要我晚上尽量回来。父亲的意思我明白,爱兰的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有个人在身边放心一些。我答应父亲,只要不值班,晚上尽量回家来住。母亲用她的生命对父亲和爱兰进行了惩罚,我不能还在这件事上兴风作浪。而且,经历了炼狱之痛,我对此事已经看得很淡。我是家里的顶梁柱,要用宽容忍耐撑起这个家,维持家庭的安宁和平静。
爱兰对我更加温柔体贴。我一回到家,她就端上洗脸水,关心地问我累不累,头疼好些了没有。每天早上,她都要煮几个荷包蛋,看着我吃下去。我也嘱咐她,要多给自己增加些营养,做事不要太累,田地里的活不要再干。父亲看着我们和和气气、相敬如宾,很感欣慰。我在房间加了一张床,爱兰没有反对。每晚入睡前,我们床对床地还聊上几句。因为爱兰怀的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也只有做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奇怪的是,我能够不再回避这个话题,坦然地和爱兰谈论这个孩子,连我自己也惊异于这个变化。
一天晚上,我上完晚自习回家,爱兰还在等我。看着我洗漱好后,方和我一道进房休息。躺在床上,我看着对面床上的爱兰说:“爱兰,你身子不方便,应该早点休息,以后不要等我。”
爱兰柔声说:“你不回来,我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云飞,你这么忙,学校离家又这么远,你还赶回来陪我,我很感动。”
“应当的。这么多年你辛苦了,现在你有孕在身,我应该照顾你。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弟弟吧。”
爱兰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叹口气说:“这样也好。看来你心里还是不肯原谅我。云飞,上次我对你说的是真话,我没有背叛过你,确实是冤枉的。我和他……是误会……就那么一次。我当时发着高烧,糊里糊涂的,还以为是你……”
我开始不知道她说什么,看她吞吞吐吐、难于启齿的样子,联想起她上次说的什么跳到黄河洗不清之类的话,方才明白她说的是她和父亲的事。当时她以为是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还能把人弄错?但我不愿再揭开那血淋淋的伤疤,于是阻止她说: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睡吧。”
爱兰固执地说:“不,我一定要向你说清楚,否则,你总是耿耿于怀,不能原谅我。”
“我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
“你这是表面敷衍。我要你从内心真正原谅我。我不要做你的姐姐,我要做你真正的妻子。”
这种时候谈这个问题,对于我有些残忍。但她非说不可,那就让她说吧。于是我说:“真要想说你就说吧,我可没有逼你。”
我做好了思想准备,万一自己情绪激动不能自控时,我就跑出去,以免对她发脾气。没想到在听她叙说时我的心情很平静,甚至还有些许的感动,好像爱兰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与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爱兰的故事很短,只能说是一个结局。她认为是一个偶然,一个误会,所以她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委屈。实际上绝不是偶然。事情的起因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事情的结果是双方长期压抑的情感在瞬间的爆发。可能爱兰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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