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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迦南记起会谈时孟聚的提示:“孟侯督察,当时,你为何让我与拓跋雄妥协?”
“大人,您弹劾拓跋雄冒功欺君,若是他完全不知情的话,说不定还能奏效。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以他的实力和手段,有太多办法来应对这件事了,我们是奈何不了他的。”
“倘若我们弹劾他冒功欺君,他肯定也要受伤的。”
“他会受伤,但死不了,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叶迦南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懊恼地摇头:“可惜,很好的机会让这个老家伙逃掉了!”
“大人,事不必急在一时。拓跋雄雄踞北疆七年,身为皇族又把持重兵,这是历来人主最忌之事。朝中肯定已有人对他极其不满,拓跋雄已至人臣巅峰,盛极必衰,即使没有灭绝王这件事,他这个六镇大将军也不会长久了。而大人您前途无量,正在上升之中,与一垂死匹夫拼斗殊无益处。
大人,耐心一点,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孟聚,这是谁告诉你的?”
“啊?这是卑职胡思乱想的……让大人见笑了。”
叶迦南诧异地望着他,她是知悉内情的人,当然知道孟聚这话说得再对不过了——唯一不对的是说话人的身份。
倘若这是某个朝中大臣或高官说这些话,那是毫不稀奇。但孟聚只是边塞的一名基层小军官,单凭这两天在自己身边见识的这点东西,他就能有如目睹地分析出朝廷最高层斗争的局势来,这份见识和眼力真是太了不起了。
这个小侯督察,真是值得自己下心力来栽培呢!
今天在拓跋雄身上敲诈不少,叶迦南很开心,但很快又陷入了烦恼:这次在拓跋雄身上挣够了便宜,但是洛京的白无沙又该如何应对呢?
白总镇可还盼着自己押送阮振山到洛京去好出拓跋雄洋相呢!
看她蹙起秀眉,孟聚就说:“镇督大人可是在忧虑白总镇那边?”
这位小军官太善体人意了!
因为已把对方当心月复了,叶迦南也不隐瞒:“正是。白总镇那边我们可怎么交差啊?”
“大人,您应付拓跋雄的,同样可以应付白总镇:就说交战中阮振山被打死了,尸骨无存,这不就完了吗?”
叶迦南精神一振:“对啊!可是白总镇精明得很,可不是拓跋雄那种莽夫。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现在,我们必须统一口径,就说阮振山死掉了。”
“大人,阮振山到底在不在我们手上?”
叶迦南脸色一沉:“孟侯督察,你也是老陵卫了,该知道规矩:不该问的不要问!”
“是,卑职冒失了。”
“不是信不过你,但这个案子牵涉了太多东西,涉及了~呃,你也知道涉及的东西很多。你想知道案情进展,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个事不是该你问的,明白吗?”
“明白,卑职想问,杀害秦府满门的案子,可找到凶手线索了吗?”
“秦府是谁?哦,我记得了,窝藏阮振山的那家人吧。”
叶迦南想一下,觉得这个好像不涉及机要秘密,于是说:“这个案子是省陵署的余书剑督察负责,不过他现在忙阮振山的事,对秦家的事不是很上心。反正秦家老小都是叛逆,就算不死在叛军内讧里,大魏朝廷也饶不了他们——怎么,你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是的。承蒙镇督和靖安陵署的蓝长官好意,把卑职调任军情室主办。卑职觉得,秦家灭门的这个案子,很有意思。灭绝王的斗铠是从哪里弄来的?卑职猜测,十有**是边军那里流出的——卑职想侦办这个案子,也好掌握边军的一点情况,方便以后工作。”
叶迦南是聪明人,知道孟聚没出口的意思:把边军的把柄捏在手中,将来跟他们打交道时也容易些。但边军的几个都将,哪个不是背景通天的人物,这个小军官想凭一具流出来的虎式斗铠就吓倒他们,这未免也太天真了。
只是现在陵卫里边,确实也需要一些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倒也不好给他泼冷水。
“靖安边军桀骜,不好打交道,你的想法……恐怕很难。不过,死马且当活马医吧,你放手去查吧,有困难回来找我。”
叶迦南随手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孟聚:“等下,你拿这个手令找余督察,就说我说的,让他把秦府灭门案移给你办吧。”
孟聚接过了手令,微微躬身:“那么,卑职告退了?”
“去吧,好好干,孟聚。”
告别了叶迦南,孟聚又找到了王柱。
“王哥,你现在可有空?叶镇督让我去接办一个案子,要找余书剑督察——王哥,你可愿陪我去?省陵署这边我不是很熟。”
王柱很豪爽:“行,余书剑我熟,那小子跟我喝过几顿酒,有点文绉绉的,爱摆书袋——不过话说回来了,象孟兄弟你这么爽快利索的读书人,我倒也没见过第二个。他们都说你是有秀才功名的,比余书剑厉害多了,你却没怎么摆架子。”
“哪里,都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也就一老粗了,杀人放火都干过了,还谈什么读书。”
两人一路谈谈笑笑,王柱将孟聚带到了省陵署的刑案处。刑案处门口守着几个挎刀的卫兵,见到王柱过来,他们都肃然行礼,连腰牌都没盘查就放孟聚进去了。
孟聚微露诧异,王柱却是满脸的得色:“孟老弟,在省陵署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哥我还是有点面子的。”
余书剑督察正好在,见到王柱,他打招呼:“原来是柱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叶镇督有要事吩咐吗?”
王柱把嘴向孟聚那边努了下:“这位是靖安陵署的孟侯督察,他才是叶督察交办的人。”
孟聚恭敬地行礼道:“参见余长官!卑职是靖安陵署的孟聚,奉叶镇督的钧令前来阁下处公办。”
余书剑抢上来握住孟聚的手,用力摇晃着:“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么多礼。孟兄弟,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
余书剑是个很英俊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文质彬彬,举止儒雅,有一种敦厚诚恳的气质。说话时候,他正视着孟聚的眼睛,目光明亮有神却不显咄咄逼人,声音浑厚柔和,令人觉得很亲切——这是个很容易给人好感的人。
“余督察说笑了,卑职惶恐。”
“哈哈,孟兄弟太谦了,这可不是我夸大啊,我们这个案子,刑案处忙了好久还是没头绪,但孟兄弟你刚上手几个小时,马上便找到关键线索,叶镇督赞不绝口,说你简直神了!
孟兄弟莫怪我多事,听闻你这样的大才,我都想去招纳贤才了,但又想孟兄弟这样能干,在靖安陵署肯定也是顶梁柱,我动老蓝的心头爱将,他还不找我拼命了?如何,孟兄弟,有兴趣来省陵署这边干吗?”
“多谢大人赏识,卑职感激万分。只是蓝长官刚刚奏请叶镇督任我为主办,长官恩重,卑职不忍背离。”
余书剑摇头:“孟兄弟大才,区区一个主办,我觉得还是屈才了。不过人各有志,既然孟兄弟觉得靖安陵署那边还可以,不妨暂且在那边做着。倘若觉得做得不开心了,省陵署的刑案科是随时打开大门欢迎你的,待遇也绝不会比靖安陵署差,孟兄弟你可要好好考虑啊!”
虽然孟聚但没有跳槽的想法,但余书剑如此重视自己,他也感觉很荣幸,躬身道:“多谢长官赏识,卑职粉身难报。”
“呵呵,别说这些。咱们都是做刑案的同行,兄弟不闹这些虚礼。”
寒暄后,余书剑问道:“听说孟兄弟有镇督大人交办的任务?不知为何找到我?”
“卑职冒昧,请余长官阅视镇督大人手令。”
看完了手令,余书剑显得十分轻松:“秦府灭门案?这个案子,还有查的必要吗?这伙叛贼反正都要死的,谁杀的不一样?如何,靖安陵署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倒不关靖安陵署的事,是卑职觉得这个案子有点意思,想拿来练练手——给余长官您添麻烦了。”
“这说的什么话。”余书剑放声大笑:“我们这边案子太多,我都忙不过来,愁得头发都白了,孟兄弟帮我们分忧,我该感谢孟兄弟和靖安陵署才是。”
双方谈妥后就开始办移交手续。刑案处的吏员拿出一叠案卷,当着孟聚的面清点和登记。这时,孟聚趁机问余书剑,秦家上下的尸骸是否也要移交呢?
余书剑答得毫不含糊:“既然要移交案子,自然全部移交。尸骸是重要证据,肯定要交给孟兄弟你。尸体存在仵房那里,我会交代一声,孟老弟你叫人拉走就是了。”
“余长官,卑职有闻,谋反要犯,那是要斩首曝尸以慑不臣的,秦家这伙人……”
“规矩如此,但秦家这事又略有不同。按照大魏的法律,人死案消,秦家这伙人毕竟还没经有司审批定罪,也没过堂验证,倒还不能算正式的谋逆犯——这个,孟兄弟你看着料理,结案以后找个野坟堆把尸骸埋了就是。”
看到孟聚脸上的迟疑,余书剑压低了声量:“这件事,叶镇督也不希望惊动太大。孟老弟,你是知情的,该知道我们要对付的那号人物……把秦家定为谋逆的话,那得明正典刑,公告六镇,惊动太多,牵涉也太大了。”
孟聚恍然,连连点头:“若不是余长官指点,卑职险误大事。”
“呵呵,没事。孟老弟,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以后有什么事不清楚的,尽管到这边来问我好了。我毕竟比你多混了几年,见的东西多点,说不定也能帮你出出主意的。”
余书剑当真非常热情,他亲自送孟聚和王柱出到官署大门,握着孟聚的手一再道别,弄得旁人还以为余书剑借了孟聚几百两银子所以不舍得让他走呢。